第六章  快意恩仇

第六章  快意恩仇

很久没有像这样阳光明媚,远空之中也没有云彩,眼下是一条清澈的溪流。

如果静下心来听,是一种潺潺流水所发出的低吟。

闵文在一条小溪边替曹无双洗脸,擦拭之后闵文清晰地看到他闭着眼,蹙着眉,她叹了一口气。

曹无双用黑纱蒙住自己的眼睛,然后问她:“怎么了?”

闵文不知道说什么,无数个念头在她脑海闪过,最后她只是静静地说:“一定有办法让公子重见光明的。”

他说:“还记得几年前,就是我十岁的时候,那时的我,是什么样子吗?”

她当然记得,十岁时候的曹无双就是远近闻名的“名剑神童”。那时的他身边萦绕着极大的关注和赞美,闪亮耀眼的光环。

而他,他的内心深处似乎仇恨这些对他另眼相看的人。

曹掌门很乐意有人来找他的儿子比试剑法,可以当成一种炫耀,或是别的什么。

曹无双不会忘记,武术世家天赋杰出的那些师兄师姐们在练功房里站在他对面的时候,那种桀骜的眼神。在那个时候,曹无双痛恨别人对他的轻视,那个时候他不爱说话,他把自己想表达的所有思想灌注在剑式中,通过决斗,与人交流。

曹掌门将名剑门剑法的攻防归为三类。

献:就是指在防守中故意放出破绽,诱使对手进攻,然后伺机反击。简单地说,“献”就是指防守与反击。

夺:先声夺人,以攻代守。抢占有利的位置,行动上的优势,甚至是心理上的压制效果。占据主动,就能控制决战的诸多要素,进取得胜。

逐:在武学的个人修为达到一定境界之后,可以抛开间接因素不予理会而直接进攻对手的要害,因此这是最为凶猛的搏杀。但越是极限的进攻招数所需的内功根基也就越高,防御的破绽就越大,也许极小的误差也将使“逐”的一方反受其害。通常高手的对决,胜负只在毫厘之间,所以容不得一丝趑趄与偏差。

在曹无双十岁的时候,他已经将“献”与“夺”这两种剑式练得炉火纯青。

在他十五岁的那一年,他已经可以熟练使用“逐”式。

到他十八岁的时候,他只使用“逐”这一式,那些实力悬殊的对手在与他交战中往往没有丝毫还手的机会。

“这两年不再练习,是因为我发现我的剑法已经很难再更上一层楼。但是那一天,在传星古庙里,我发现了一个细节。没有受伤的我轻易地就被燕子暗算。但是中毒之后其他刺客杀出来,他们人多势众却反而难以得手。”

闵文仔细想想,说:“是不是因为,最开始少主因为担心夫人安危,心切之下受人暗算……少主中毒之后却平静了心态,心中的顾虑和担忧烟消云散,即使那些刺客人多势众,反而不能伤害少主。”

曹无双的话锋转变,很平静地说了一段可怕的话:“为了洗清耻辱,也为了验证我领悟的新的剑式,我要杀几个人。”

“也许是几十个。”

闵文沉默了一阵,问他:“什么时候?”

“就今天,现在什么时辰?”

看一眼天色,抬头就是那种和煦阳光的暖意,平静无风,不愧是好天气。

闵文说:“现在巳时。”

“那就差不多可以出发了。”

闵文牵着少主的手,沿着溪流一路向前走。他的表情无比平静,丝毫没有杀戮的气息,闵文手心却是在冒汗,现在的少主,已经不是那个单纯少言的少年。

略有暖意的朗空,曹无双能不能感受到?

“有心事?”

闵文停下脚步,现在的曹无双,他能看见?

还是看不见。

“是有心事不错,公子是怎么知道的?”

曹无双反而问她:“看上去,我像不像是这样的一个人?”

“什么样的人?”

从她的角度向后看,太阳正悬在曹无双的头顶,透光阳光可以看见的是他被黑纱蒙蔽的双眼。脚下的影子,却很低很低。

“恃强凌弱,炫耀武力。”

这八个字钻入她的耳朵,使得她陷入了一段回忆。

“还记不记得,在好些年前,少主才十岁的时候,有过这样一件事情。”

那年夏天的时候曹掌门让曹无双修炼身法,给了他这样一道命题,那就是徒手捉住飞在屋檐下的燕子。

对于十岁的少年来说,要练成这样快捷的身手是非常艰难的,但曹无双不同与其他少年的地方就在这里,他是“名剑神童”。

在外厅的屋檐下有一个燕巢。

曹无双在屋檐下守了一整天没有行动,只是静静看着燕子飞行的轨迹,有时候看得入神。

在第二天一早,曹无双一次出手轻易地就徒手捉到了一只归巢的家燕,燕子嘴里还叼着一只小虫。

赵夫人恰好看到了那燕子,她告诉曹无双,“燕子自古就象征吉祥如意,所以千万不要伤害它,它在我们家筑巢,就是对我们一家的信任,相信我们能庇护它不被蛇鼠侵扰,所以它每一年都会来这里,就像是亲人一样。如果它在这里遭受了惊吓,那它就永远不会来这里居住了。”

曹无双睁大眼睛,对母亲的话深信不疑。

“让你爹看过你修炼的成果,就马上把它放回去吧。”

之后的几天里,曹无双有空就会守在前厅的屋檐下,他的眼睛不时地盯着燕巢。

但是,不会再有燕子归巢了。

“少主,那些陈年旧事。你忘记了,还是记得?”

他没有回答闵文的话,只是轻轻地催促她加快脚步。

单武阳这些天一直寝食难安,刺杀曹无双的失手就意味着他可能将要遭到曹无双和风小玉这两个人的责难。

这种没有兑现的坏事往往最让人难熬,现在的单老板正是这种难熬的心情。

坏消息就如同晴天霹雳一般降临,他的管家告诉他,单府的屋顶上,有一个人,这个人,很可能就是曹无双。

这个晴天霹雳让他很紧张,说得都不会话了:“真是娘要下雨天要嫁人——赶紧叫上店里的好手,跟我上屋顶瞧瞧。”

这句话他想了想总觉得哪里不对,然后又把管家叫回来,说:“把简老板跟一鸣师傅请过来,就说麻烦找上门来了。”

这个时候曹无双当然不是在屋顶上看风景,喜鹊的叫声是反讽的嘲笑,杜鹃的振翅是某种破空的血腥,然后是脚底践踏在琉璃瓦上的声音,肃杀的前奏。

闵文带着某个人上来屋顶,她点开这个人的穴道,这个人挣扎着用手支撑身体站起来。

然后他一眼就认出了蒙着眼睛的曹无双,惊恐立刻出现在他的脸上。

“这是哪位?”

闵文说:“单前辈的大公子,在他众多武艺平常的子子孙孙当中,这位大公子应该是武功最高的。”

曹无双站起来,把头侧向单家公子,说:“怎么称呼?”

单家公子知道必然是来者不善,勉强压下心里的惊慌,说:“单千厥。”

“好名字——从辈分上来讲,我应该叫你单兄,对吧。”

“曹兄客气。”

曹无双笑了笑,接着说:“我之所以客气,是因为令尊的缘故,但是很快你的处境会非常危险,也是因为令尊的缘故。”

对于曹无双,单千厥当然非常忌惮,所以现在他默不作声,虽然不清楚他究竟要做什么,反正低调一点是没错的。

“现在有一炷香的时间,你拔剑来攻我……切磋武艺,明白吗?”

“那为什么是一炷香的时间?”

曹无双面带微笑,对他说:“因为我喜欢速战速决。”

一个蒙着眼睛没有武器的剑术神童,单千厥嘴角勾起浅笑,眼角的余光还是向闵文瞟了一眼,这个女人才是他所忌惮的。

闵文却并不多看一眼,一个回头,整个人已经纵下屋顶。

“还愣着干什么?”

单千厥用拇指将剑推出鞘,大声问他:“曹贤弟,你的剑呢?”

“我的剑在你手上,”曹无双说,“还有,我不是什么曹贤弟。”

宝剑出鞘,清脆的声响,这把剑应该相当锋利,单千厥在屋顶上绕了一大圈,最后绕到了曹无双的身后,他还故意踢起一块琉璃瓦。

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曹无双无法准确判断他的位置。

“你还有半炷香的时间。”

单千厥心里暗笑,笑过之后从他的背后阴险地出手了,是的,半炷香时间。

单武阳还没来得及上屋顶,屋顶上就有一个人飞下来,摔在他的跟前。

值得一提的是,单府的屋顶非常高,单武阳让工匠们一再加高楼层,他喜欢那种一览众山小的感觉。

那个时候他觉得没有想到,他最大的儿子会从房顶上头朝下地摔下来。

问题是,这还不是意外事故。

地上的一大滩血,看见这一摊血,他已经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愤怒还是恐惧还是悲伤。

“娘要下雨,天要嫁人”,这是逃不掉的祸端。

屋顶上又有打斗声,单武阳赶紧带人上屋顶,上到房顶的时候,他刚好看见他二弟的剑被曹无双夺走。

然后曹无双虚刺两剑,使得对方连连倒退,最后逼到了房檐边。

眼看着就要掉下去,曹无双却停下来,侧过头,把手上的两把剑丢在他的脚下。

曹无双已经听到单武阳在冲他说话:“真是欺人太甚!”

他向说话声音走过去,走到距离单武阳仅十步之遥的地方停下来,然后抬起食指指着他的脸。

曹无双说:“这句话,我正要原封不动地还给你!”

单武阳的二弟恰好在这个时候拾起了脚下的剑,然后悄无声息地从曹无双的背后偷袭。

只可惜有一件事情他没弄清楚,那就是,不论是电影还是小说,像这种使用阴险手段的配角从来都没有好下场。

他的下场就是被一把长剑从胸口刺穿到后背,恐惧的神情一点点地在面部凝结。

就这样死了。

单武阳吼叫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前面的两个,一个是你的公子,一个是你的兄弟。不过这两个只能当作是热身——从现在开始,每一炷香的时间里就会有一个人从这个屋顶落下去,直到我满意为止。”

单武阳心里做着最后的盘算,他凑到管家耳边小声说了两句什么,管家领命下了屋顶。

如闪电一般身影,闵文将另外一个人带到了屋顶,然后点开穴道。

看见这个人,单武阳睁大眼睛,神情已经出卖了他,那种惊慌却有点让人难以相信。

“拔剑!一炷香时间里不能打败我,你就得死。”

这个人还没有搞清楚状况,却只能硬着头皮拔剑。

曹无双略有些吃惊:“怎么,是个女人?”

闵文左手摸着额头,垂着头说:“单家虽然是武林世家,但人才很匮乏,这个人是单老板的小老婆。功夫都是很差,所以和前面两个差不多。”

“单老板,既然是你的小老婆,让我杀一个女人,我真有点下不了手,怎么办?”

单武阳对小老婆的关爱程度显然超过了儿子和兄弟,他怒不可遏地骂道:“你有本事就冲我来!对一个女人动手算什么英雄好汉?”

“我有说过我是英雄好汉吗?”

单家的打手已经冲上去将曹无双团团围困住,手持凶器,面露杀机。

闵文却丝毫不担心,又纵下屋顶。

单老板的小妾看到有人帮她解围,赶紧弃剑逃命。

就当她逃到距离单老板的怀抱只有几步之遥的地方,一只手她身后伸出来,紧紧掐住了她的脖子。

然后她整个人被举在半空之中。

“交战未果,弃剑在先。这是剑士的耻辱。”

没人知道曹无双此时此刻在想些什么。

打手们对他的突围慌乱不已,现在又不再敢轻举妄动,就怕牵累了单老爷的小妾。

单武阳想说什么,曹无双却又开口了:“年过五旬还要找这样年轻的小妾,单老板你很懂享受啊。”

“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很简单,我要让你亲眼目睹你的亲人一个一个地死在你的面前,只有这样才能让你明白你犯下的错误是多么愚蠢。”

“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很多误会!解决这些误会本来有更简单的方法——就是一剑把你解决掉,但是我突然发现我比你更懂得享受,这个方法可以让我感受你的恐惧和痛苦。而我,正是要享受你痛苦和恐惧的整个过程。”

曹无双发现,这些发自内心的话,听起来却能让自己不寒而栗。

然后他就开始“享受”了,只是松开手,单武阳最心疼的女人就这样从一个不可思议的高度掉下去。

曹无双正在想,从好几丈高的地方摔下去的女人,究竟是什么声音。

单武阳也没有料到简申居然来得这么及时,他稳稳地接住了这个即将粉身碎骨的女人。

随后一鸣也到了屋顶,然后忍不住称赞:“简兄好轻功!”

简申哼哼地笑了,说:“一般一般,武林第三。”

但是当他把这个女人接过手抱在怀里的时候,稍缓的表情顿时凝结。

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单武阳的小妾,她已经断气了。

曹无双挑衅般说道:“只要是我动手,绝没有可救的余地。”

一鸣冷笑了两声,说:“这一位就是曹无双吧,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年纪轻轻却享有盛名,只是恃强凌弱地对一些妇孺之辈动手,恐怕不太妥当。”

曹无双还了他一个冷笑,说:“听阁下说话内力浑厚,想必定然是一鸣师傅。所谓兰州的武林世家,对你动手,应该很妥当。”

一鸣大声笑着,向前走了两步,“闻名不如一见,果不其然。前些日我家犬子……”

“哦……想起来了,你家犬子好像被我踢断了一条肋骨,别人都说一常公子英雄仗义,我曹无双却横行霸道,这事情倒是我欠妥当了。”

“倒不是这个意思,怪只能怪他学艺不精——现在老夫也想领教一下名剑曹宗的高招。”

“那还等什么?”

不知是什么时候,楼顶上起了风。

楼顶的东南方是单家庭院的正中央,那里有一株参天大树。

有一句话,是叫做树大招风。

闵文注意到一个人,这个人头上的斗笠遮住了容貌,一袭黑衣藏身在茂密树叶背后的树梢下。

这个人时刻注意着对面房顶上的曹无双。

几只麻雀停在树冠上,却因为他的说话而惊飞四散。

黑衣人冷笑,然后像是自言自语地说:“这几个乡下人,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你家公子的剑法很非同寻常,不愧是名剑神童,这个世上恐怕少有对手。”

说话的声音是一种窒息的沉闷,显然是这个说话的人故意压低声调,为了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但是闵文实在猜不出,这个人究竟是谁。

如果有疑惑就直接提问,这就是闵文。

“阁下怎么称呼?”

黑衣人的手上有一把乌鞘长剑,他用剑柄指着闵文,头始终垂着,斗笠下面是一个阴暗的脸部轮廓。

“既然你问了,就跟你打个招呼。”

黑衣人飞快拔剑,然后一道白芒向她横腰斩过来,闵文快速做出反应,侧身躲避。

她暗自叫险,这种毫无征兆的突袭真是阴险。

闵文闪到树梢上,怕他再次突袭,立刻反攻还了两道铜钱飞镖。

飞镖没入阴暗中。

然后黑衣人发出一阵阴森的笑:“连护剑使都是这么厉害,真叫我喜出望外。”

喜出望外这个词,闵文想了想,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既然听不懂,她不再多想,非常直接地一招“夺命”直刺要害,这一剑要是刺中了他,肯定让他格外地喜出望外。

点击中间,呼出菜单

加入书架

点击关注我们

更多精彩不容错过,方便下次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