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公主晚晴

第一章 公主晚晴

定远元年夏,平梁国旱,土地龟裂,河水断流。

都城定阳却依然生机如故。

金阳耀目,刺不透红墙琉璃六兽,暑风炎炎,吹不热禁苑晚晴池水。

池中荷花正胜,一朵朵含着嫩粉的娇白色,伴着声声暗沉的“噗噗”,破裂成层叠的花瓣,就像平梁国土上的一座座城墙,在祁格大军攻城锤的撞击下,“噗”地化作裂土。

小国易破不易灭,大国易灭不易破。

双方僵持了将近一年时间,终于,在定远二年的夏天,祁格的军队攻入都城定阳。

平梁重臣、卫国将军冯安率数十万精兵投降,平梁第11位君主自缢而亡,时年33岁。

那天,祁格首领阿布旺达·祁格的次子柘容南峰·祁格,牵着战马立在城门旁。看着定阳城的妇孺老幼,在祁格军队的“护送”下,出了城门,缓缓向祁格大营走去。

柘容南峰自幼随军征战,坐在马鞍上的时间,比走路的时间还要长。今年8岁的他,是善战的阿布旺达最宠爱的儿子。

忽然,柘容南峰的目光顿了一下。

那是一名被Nai娘抱着的女婴,大约2岁年纪,肌如凝脂,淡淡的眉仿佛染了祁连山的黛青,嫩嫩的唇,像极了红润的樱桃肉,那黑亮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看着柘容南峰。

看着看着,女婴忽然笑了。

站在盛夏的阳光中,柘容南峰忽然有些睁不开眼。

“这个孩子是谁家的?

管她呢,等明天接管了定阳,自会知道……”

看着女婴转瞬消失在蠕动的人流中,柘容南峰压下心中蠕动着的念头。

当夜,月亮躲进了云层,大营里鼾声一片,只有巡夜的士兵还醒着。

帐篷里,摸出两黑一灰的三个身影,悄悄来到骑兵营外。

“你们等在这儿,千万不要动。”

是个男人的声音,压得低低的,嘱咐着面前的一男一女。

接着,这个黑衣男人消失在火把摇曳的营地里。

过了许久,只听见四起的鼾声、周围的虫鸣。

穿黑衣的女人终于动了动,开口催促:“要来不及了!”

“嘘!”

女人看看怀里的包裹,抬起头,望向远处明灭的火把。

“来了!”

之前的黑衣男人,牵着两匹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两人左侧,他骑上马,将女人拉到后面坐好,三人两马,就这样悄悄地走入夜色中。

“二哥,马蹄都包好了?”

“嗯,小声点,我们去找大哥……”

第二天清晨,骑兵营外,多了5具巡逻兵的尸体,营地里,少了2匹好马。

“大王!冯安来告,昨日建昌宫人携公主晚晴出逃,城内禁军正在搜捕。”

“公主?”

柘容南峰立在父亲的座椅旁,不知为何,忽然想起那个玉润凝脂,唇瓣像樱桃肉一样的女婴。

莫不是她?

“公主年岁几何?”

“1岁余。”

“父王,昨日儿臣巡视妇孺队伍时,见到一个女婴,看容貌极可能是那公主,想必昨夜骑兵营丢失的战马,也是被公主手下盗走。”

“马上给我追!斩草必先除根,你快派人分头去找,一定要把那个什么公主除掉!”

“是!”

柘容南峰选了4队快马,从营地出发,沿着大路,向四个方向追赶,他自己则带精兵沿小路向定远城西南的娄山方向追去。

一直追到山口,柘容南峰的视线里,才出现那三人二马。

“他们来了!”

眼看身下战马已经气喘吁吁,身后的追兵越来越近,黑衣男人回身就是一箭。

柘容南峰体格尚小,一低头,箭翎擦着他的头盔飞过。

“四弟小心!”

说时迟那时快,祁格骑兵的短箭飞来,直直地奔向坐在后面的女人。

“公主!”

黑衣男人狠狠一勒缰绳,战马猛地立起来,堪堪躲过这一箭。

柘容南峰看到,黑衣女人怀里抱的,正是那个女婴。

黑衣男人跳下马,一掌拍过去,战马长嘶一声,飞奔而去。

灰衣男人也勒住马头,停在路中,挡住追兵的去路。

“不好!先别管他们!快射!”

乱箭齐发,柘容南峰纵马一跃,撞翻黑衣男人,追进山林。

很快,他就把黑衣女人逼到了悬崖边。

“把她给我。”柘容南峰策马向前走了两步。

“你休想!”

“你跑不了了,除非去死……”柘容南峰淡淡地说。

黑衣女人抱紧怀里的女婴,回头看看悬崖,竟从马上一个后翻,直接坠向了深深的谷底。

“少主!”

柘容南峰回头看去,随后赶来的骑兵,身上都带了伤,可见那两个男人,也是做了最后的殊死挣扎。

只可惜,还是没能保住他们的公主。

“少主,现在怎么办?”

柘容南峰翻身下马,走到崖前,那悬崖很深,谷底藏在浓密的树冠之下。

“下去找。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悬崖的侧面陡峭而光滑,根本无法攀爬。柘容南峰留下三人照顾马匹,自己带着剩下的士兵,徒步绕向崖底。

找了很久,也没有那女人和婴儿的踪迹,太阳却已经西斜。

“少主,再不上去,我们就要在山里过夜了。”

“再找找。”

柘容南峰看向不远处的一堆树枝。

树枝的形状很古怪,上面,似乎还趴伏着什么活的东西。

“那是什么?过去看看。”

话音未落,那堆树枝上,乍起一只大鹰,宽大的翅膀,呼啦啦地擦着柘容南峰的脸,尖声呼啸着飞过。

事发突然,柘容南峰根本来不及张弓搭箭。

直到大鹰升空,他才发现,那鹰爪下,分明有东西!

那是……

公主!

公主像一个软绵轻柔的布袋,被大鹰的爪子抓着,摇摇摆摆地升向空中。

“少主!”

手下说着,箭已在弦上。

柘容南峰心里莫名地有些悲哀,为了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脸。

他伸手拦住那支箭。

“算了,反正她也活不长了。”

他又看向那堆树枝。

那上面,还散落着黑衣女人的残骸。

平梁国史载:“定远二年六月十七,公主晚晴没于娄山鹰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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