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天涯永隔

第十八章 天涯永隔

从早上出事到现在,所有人都紧绷着一根弦,现下稍稍放松些。林仪也累了,不仅是身体上的疲劳,更是心上的一把刀捅得他喘不过气来的累:“都散了吧,今日之事就当作是一场笑话吧,后事再叙。找出外院把俪姨娘安置了,别给她找大夫,由着她自生自灭,春易好生待在浮兰院,禁足反思己过,日夜手抄佛经三卷为你姨娘赎罪祈福。”

仅仅一天,林府翻天覆地,所有人都明白俪姨娘生死未卜,再难翻身,而狡兔死虎狗烹,可想而知林春易和林玉玄日后的日子。

一夜之间,浮兰院所有小厮丫鬟都被撤走,只剩下一个贴身丫鬟照顾林春易。而林玉玄什么都不知道就被连夜遣送回江南老家,由主家那边先养着,被送走的时候哭着找姨娘,却没有人敢告诉他事实真相,等他再长大一些,或许就明白了。

门没有关,房内的人似乎早就料到了她们的到来。林春易半撑在桌上,嫁衣未褪,妆容糊花,双眼无神,面色憔悴,哪里还有从前半分小家碧玉的可人模样。看到她们来,也没有什么情绪波澜,淡淡:“终于还是来了。”

二人的眼角都微微上扬,五官明艳,只是一个生动,一个端庄。林春易定定地看着,片刻后摇了摇头:“像,真像,只有我不像,只有我不是你们的姐妹。”

林玉瑾在她面前坐下:“我一直都认为你是我最好最亲的妹妹,你说的话我都信,我所有最好的东西都可以给你,连自己的亲事都可以。可是你一次次利用我,欺骗我,踩着我的真心践踏我,我也会疼的。所有人都背地里都笑我是个傻子,说我不明事理,胳膊肘往外拐。其实我明啊,但是我不愿意,我就是偏心你一人,可你是怎么对我的?”

“是你先背叛我的!你联合她一起设计看我一步步食恶果,这就是你所说的偏心我?”

“我真正对你失望的那一次是你送的那方手帕,你说弈郎在等我,还模仿了他的字迹,你向来绣工了得,仅一眼就能仿出一模一样的定情手帕来。可是你忘了我的绣工并不好,那个‘瑾’字我少绣了一横,而你却绣完全了,从那时起我就知道你在骗我。后来玉衡被罚去庄子,我放心不下才见他一面,在那时才决定用这个扳倒你们的。”

功亏一篑,原来是错在了这一步上。林春易苦涩地摇头,不是她不小心,是很多东西从一开始就算错了。

“你知道我有多羡慕你们吗?你们天生就是嫡出的娇女,而我只是一个需要看人眼色生活,处处提防的庶女,我们生来就是不同的,尽管我处处不比你们差。”

玉衡叹道:“一笔写不出来两个林字。”

林春易紧抿着发白的唇:“还有你,从前便百般针对我,如今倒好,来了暗的,背地里算计,可真是好大的变化。”

“如果不是你以前毒害我,处处紧逼,我们也不至于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毒害?”林春易愣了愣,继而笑起来,越笑越是不屑:“林玉衡你真可怜,你连到底是要杀你都不知道?算计来算计去还不是被别人蒙在鼓里。”

玉衡神色冷下来:“怎么会不是你?分明是你让我日日服用相克食物,积累毒性,最后在一招致之,你还杀了小圆灭口。”

“我承认我确实想日益败坏你的身子,谁成想你倒是身体康健五毒不侵,又不是砒霜鹤顶红,能毒到哪里去?但是小圆真不是我杀的,如今这个局面了我还至于要骗你吗?”

林玉衡突然茫然了,如果小圆不是她杀的,凶手另有其人,那么害林玉衡的人也必定是别人,且是极其熟悉府中环境的身边人!

看着她茫然失措的样子,林春易就觉得大快人心:“你不是有本事吗?怎么连害自己的凶手都查不出来?是不是感觉很挫败?”

玉衡的脑子乱哄哄的,杂乱无绪,脚下如踩着浮云,也不知怎么出的浮兰院。

林玉瑾跟上来安慰她:“你不用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玉衡扶头,脚步很乱:“我突然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了,做这些又有什么意义,我连谁要害我都不知道,他一定躲在暗处看我的笑话。”

“怎么会没有意义呢?”林玉瑾轻轻圈住她,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抱她:“你救了我,救了母亲,救了林府的名声,以后不会有再欺负我们了。”

林玉瑾的怀抱很温暖,像一阵春风拂过,让她沉醉其中,无法自拔。她渐渐放松下来身子,屏去所有杂念,只静静把自己交付依靠着,如同今夜的月光般清澈通透。

许氏还是把亲事重新定下来的,毕竟林玉瑾这个姑娘他们是看中的,算了算黄道吉日也就七天后。重来一遍,排场便没有大了,显得简单许多。

林玉瑾倒是不介意,嫁什么人,什么时候嫁,什么样的排场都已经不重要了。她只静静待梳妆,由着玉衡在她后面把头发故意梳乱,她知道她是在逗她开心,她也故意笑了一下。

“瞧瞧,笑起来多好看啊,板着脸不像是成亲,倒想要去奔丧。”

“呸呸,说什么晦气话呢,这可是我的大好喜事。”

林玉瑾是真被她逗笑了,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支支金钗耀着光辉,凤冠沉了头,纤长的眉梢挂着一缕愁,绛唇却抿出了一道春光。

玉衡知道她的心在哪里,纤指穿过如瀑青丝:“还在想他?”

她敛了笑容:“不想了。”

“你是不是在遗憾他没有真的要和你私奔?”

“其实他是有想带我走。”林玉瑾看着她惊讶的样子,垂下头来,有些丧气:“他曾偷偷来找过我,在林府后门,冒着被发现的风险,他想带我走,可是我劝了他走,不然他也不会随戏班子去京州。”

原来林玉瑾心里早就有了主张,这个姐姐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好上几分。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谢谢你。”

“什么?”玉衡没听清。

林玉瑾却笑了笑,看着镜中的两个少女越靠越近,垂下来的发丝彼此交织在一起,互不分离,她轻轻道:“谢谢你做我的妹妹。”

玉衡鼻子一酸,哑声:“也谢谢你做我的阿秭。”她现在打心底里喜欢这个姐姐,尽管她处事幼稚冲动,与其说是像姐姐,更像是妹妹。

“你闻,是桂花的香气,今年的桂花开得格外好呢。”

浓郁的桂花香顺着窗户飘进了房内,她想起梨园那棵桂花树,秋风一俏皮,便是簌簌桂花雨,暖阳透过桂花树繁多的叶和花星星点点撒在她身上。而他兜兜转转跟着她过来,跑得满头大汗,只为给她送遗失的手帕:“姑娘,你的手帕。”

微雨燕双飞,落花人独立。

迎亲的队伍来了,这一次他们接到了真正的新娘子。林玉瑾含泪拜别父母,抓着玉衡的手一遍遍说着要好好照顾自己,直到喜娘催促了,她才依依不舍上了轿,这一别她不再是林氏,而是许林氏。

“玉瑾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啊,到了婆家要听话,也不要让自己受了委屈……我的好玉瑾啊……”许氏跟在喜轿后头招手哭着,经历了这么多事,她大病一场,身子一直未好,走两步都有些颤巍。

玉衡扶着她,看着喜轿渐行渐远,变成一个小黑点,直至再也看不见了,轻声道:“母亲,该回去了。”

许氏抹了一把眼泪,终是不舍地转过身来不再遥望,一同回府,玉衡站在右侧,就是不经意的一瞥,让她看见了一个匪夷所思的人。

弈尘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他回来了奉天,又或者根本就没有离开过奉天。他只是远远地站在石狮子后,不被任何人发现,注视着喜轿的离去,两行清泪留下,他光是站在那里,就让人觉得十万分的伤心。

他是满奉天称赞的举世无双的好嗓子好身段,他攒下的积蓄也可以买下林府这样的宅子,但那又能如何,只因他是戏子,他与他的爱人生生分离,此生不复相见。

阿瑾,你为什么不同我走?

阿瑾,你知道吗,梨园又栽了一棵新桂花树,明年便能繁华压满头,你说过你要替我酿一杯桂花酿的。

阿瑾,你回头看看我啊……

那一瞥触目惊心,玉衡没敢停留脚步,怕被别人发现了他,搀着许氏缓缓向里走着。

“玉衡不要哭了,玉瑾还会回来的。”许氏看到她突然落下的一滴泪,轻轻擦去。

玉衡抹了抹眼眶,早已湿润,她是在为林玉瑾嫁人而哭吗?并不是,她突然恨起了自己,两世她的姐姐都嫁给了自己不喜欢的人,拉着她的手对她说:

“小玉儿,以后要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啊。”

“玉衡,以后要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啊。”

婚事过后,大红灯笼卸下,红绸摘下,一切又恢复了平静,闹闹哄哄终归只是一场梦。

严归阙和楚廷安自那次帮忙押送庄子里的管事回林府,便不见了人影,神龙见首不见尾。

许氏病倒,林玉瑾出嫁,俪姨娘生死未卜,家中不可无人掌事,于是后院的管家大权就落在了她身上。不过令旁人惊讶的是,一个从未沾过半点琐碎家务事的是十六岁千金,处理起府中大小事务来倒是井然有序,干净利落,完全不似初掌家权。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玉衡自幼习管理中馈,十五岁嫁入周府,那时没有人教她,她一个人摸索着,不知道犯了多少错,干了多少蠢事,才渐渐管得明白,其中辛苦,岂是一朝一夕成就,又岂是旁人所能窃得的?

她把府里里里外外都清理了干净,把小厮丫鬟分为了私生子和家生子,一一盘问清楚底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有问题的人都寻个由头打发走了,剩下的都是信得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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