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梨园私会
小园子里头还有一处隐蔽通道,弈尘从那里离开了,如此熟稔,想必私下没少见面。
严归阙倒真的依守诺言守在门口,就算有人被林玉瑾先前的惊叫声吸引过来,也被持刀而立看着就凶神恶煞的齐豫吓退了,没人敢追究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许是公子哥起了什么好兴致吧。
玉衡带着林玉瑾出来后,笑道“多谢,此事关女子清誉,严公子必是怜香惜玉之人,想必不会说些什么吧。”
“自然不会,今日本就是我们唐突了,该向二位赔罪的,只是严某还是要提醒小姐,这纸是包不住火的。”
“无事,能包住你的嘴就好。”似乎是玉衡第一次与他刚上,也是气急败坏了。
严归阙自知理亏,也不恼:“美人所言。必为之。”
趁此时没人,玉衡拉着林玉瑾从她先前摸索的小道走了,一路上林玉瑾仍是担心:“他真的不会说出去吗?”
“说出去对他有什么好处?阿爹好歹是奉天最大的官,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若此事张扬出去,只能是他所传,横竖都是他的错,别人诟病起来,还怎么看他一个堂堂男子?对了,此事只有我们知道吧?”玉衡发誓绝对只是她随口一问。
林玉瑾却缓缓放慢了脚步,犹犹豫豫:“还有林春易……也知道。”
玉衡猛地顿住,她真想牵着林玉瑾的手,给她甩进旁边的池塘里,先前吗还怜惜她,现在只觉得她头脑是真的不好。
林玉瑾慌忙补充:“我很早就和她说过了,她不会说的,她很支持我与弈郎在一起的。”
“你自求多福吧。”
“还是多谢你了,你撞见我们相会的时候我真觉得我完了,心中想着以我二人的仇怨,你定不会罢休的。”
“我就是这样的人吗?”
林玉瑾委屈巴巴:“你以前是这样的。”
“……”
二人缓缓地走着,梨园里栽满了花,即使在秋季,仍有些花开得生机勃勃,转角处生一枝双生花,花开两朵共枝头,随着过廊风细细颤。玉衡看见了,绕开了:“你到底是我现在的亲姐姐呐。”
总算走出去了,梨园管事看到玉衡如临大赦,总算能送走这尊大佛了,总算能关门大吉了。站在梨园门口,天已沉沉,林玉瑾的脚步越来越沉重,缓缓回头看那座梨园门,眼中尽是不舍。
玉衡突然有些羡慕她,至少她有一个两情相悦的人,可是自己曾经把一颗心挂在了周九川身上,可是永远得不到回应,只有血肉淋淋的惨痛下场,而如今跳动的心已经随着恨意和时间死了。
“这应该是我最后一次见他了,值得了。”林玉瑾最后转回头来,朝前走着,不再回头:“你放心,我不会干出什么私奔的蠢事来,我是林家的嫡长女,该担起的还是会担起的。”
过了一会儿,玉衡问道:“你与他是怎么认识的?”
“从前你爱逛梨园,我与春易总是被阿娘派遣去陪你,再后来我就是自愿的了,因为遇见了他,就如话本里那般,他捡了我遗失的手绢,他生的真好看,你也认为对吧,待我也很好,见不到他我就觉得心里有万千只蚂蚁在咬噬,日日想着他,他说是为我唱戏的。”
“这男人的嘴啊……”
“我不听。”
“行吧。”
两人并排走着,不知不觉拉近了距离,黄昏拉长了双影,看着十分亲昵。林玉瑾笑道:“你真的和从前不一样了,真好。”
城南谢家巷一处庭院,院子不大,至简至朴,黄昏近也,庭院凝微霜,清宵静也。院内人倒是颇有闲情雅致,随意躺在槐花树下那摇椅里,拿起石桌上的书随意翻着,槐花早落了,他躺下去,无端来了阵风,摇得槐花叶子簌簌作响,仿佛迎接。
这阵风得来客正是在梨园碰了一鼻子灰的严归阙,风风火火往石凳上一坐,开口就道:“真是气死我了,林家那丫头什么态度嘛!她那样子你是怎么忍受三年的?”
楚廷安搁置手中书卷,心中一算,他在那丫头身边竟不知不觉待了三年了,一转眼他在城南,她在城北。
“你今天遇见她了?”
“何止是遇见,她和她姐姐想进梨园进不去,我就大发慈悲捎带了一下,她不知恩图报也就算了,还处处顶撞我,竟把我当成嘴碎的长舌妇,我当真只是碰巧……”严归阙越说越来气,抓起石桌上的一杯清茶灌下去消火。他虽是看不惯林玉衡,存了捉弄她的心思,却并没有想过把女子名声拿来作玩笑。
楚廷安想起那日在房中她温和而坚定的眼神:“若是从前她或许是这样的,只是现在她真的不一样了,我看你就是成心抹黑人家。”
“我也以为她变得不一样了,所以才试探试探,结果呢,不过就是换汤不换药,内里还是歹毒的很。”
楚廷安云淡风轻地一笑:“你何必同她置气。”
严归阙忿忿:“我这是为你鸣不平!当年你本能应试科举,本该前途繁花似锦,却生生被她断送了,当时我就问你愿意吗,可你竟说你愿意,就连太后都说你不必强求,四年呐,四年你都困于女子院中做卑贱的面首,男儿志应在四方。如今太后去了,她也识时务地放你出来了,你却还护着她。”
“你当真以为她能困得住我?我若想离开是随时的事。”
“你别告诉我你喜欢她,当年她还只是个十三岁的黄毛丫头。”
楚廷安的目光看向别处,羽睫耷下,惆怅浓郁:“是愧疚,一生都无法弥补的愧疚。”
“愧疚什么?”
楚廷安不愿再说了,严归阙也没有再问,他知道,楚廷安不想说的事,就算撬开他的嘴都不会蹦出来半个字。
又一阵秋风,吹散几许落叶。楚廷安想起来:“快到中秋了,京州那边该催你回去了吧。”
提及此事,说话间眉眼生动的严归阙突然暗淡了下来:“早就在催了,书信一封又一封,今儿个竟有人亲自来请,我眼不见心不烦所以才去的梨园。我来奉天十日,又有哪一天是安生的?”
“他们管你太紧了。”
“哪里是他们管得紧,还不是上头的意思,北疆如今安定了,家父仍兵权在握,他不会允许我离开他视线范围太久的,只要我在京州一日,父兄便在北疆平安一日。”严归阙说此话时,透露出与年纪不相符的苍凉与稳重,与先前闯进庭院时意气风发的少年判若两人。
“你受苦了。”楚廷安柔声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过两日便启程,你同我一起回京州吗?”
“不去了,留在这里挺好的,你有你要守的人,我也有我要守的人。”
严归阙大概知道他说的是谁,还是不明白林玉衡到底给他灌了什么迷魂药,让他如此死心塌地,被赶出府还要收着她,那丫头不过就是皮囊生得好些,嘴巴倒是伶俐,其它可真就没什么过人之处了。
“那好吧,你若想回京州便修书让我来接你,明年春闱也该是你大显身手得时候了。”在严归阙看来,楚廷安就是吃文人这碗饭了,而自己不行,只合宜舞刀弄枪,所以对他这种满腹才华得文人诗书更是惜才,自己学不来得东西总是最好的。
“我心中有数。”
第八章
虽然玉衡紧赶慢赶,最后回到林府的时候还是晚了。林仪突然起了兴致,督察一下林玉瑾有没有好好地认真反思己过,结果去了祠堂看到是芳草顶替她跪着,再一寻林玉衡,双双不见,气得晚膳都没吃下。
许氏在书房里着急着灭火,外头两人规规矩矩跪着,不敢说话。跪了好长一会儿,林仪才出来,看见两人灰头土脸的不知打哪里来,又是气从中来。许氏打着手绢平复他的心情,还不忘使眼色让两个闯祸精赶紧认错。
玉衡先开口:“是女儿的错,擅自带正在受罚的阿姊出门。”
林仪总算平复了些:“你们去哪了?”
“梨园。”玉衡想着,林玉衡从前经常去梨园,他们也没说什么,现在问题应该也不大。
好家伙,又给林仪气上了头,直指着她说:“我原本以为你当真幡然醒悟迷途知返了,不成想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呐!”
玉衡有种多日来努力塑造乖巧好女儿的形象正在瓦解崩塌的感觉,好在乐于助人心地善良的好妹妹形象成功树立了起来,林玉瑾头一回和她一个阵地:“是女儿的错,是女儿贪玩,实在是祠堂憋坏了,偏要衡妹妹带我出去解解闷,要罚就罚我吧。”
“还有你。”林仪把手又指向林玉瑾:“你本就有错在身,还要怎么罚,难不成要把你从祖籍上抹去吗?”
这可把许氏吓坏了,连忙劝慰:“这可万万使不得啊,玉瑾又没有犯下什么弥天大错,不过就是孩子心性,小惩以诫就好了呀老爷。”
林仪也只是气急了说说狠话,并不真想这么做:“现在只是小错,久酿必成大错,都是你这慈母惯的!”
“怪我怪我。”只要林仪不生气了,怎么说她都行。
“你们别去祠堂跪了,就跪在这里好好反思吧。玉瑾,你若下次再犯错,我绝不轻饶。”林仪懒得再看她们,甩袖而去。许氏留下来抚慰一番,看着这两人又气又心疼:“你爹正在气头上,等他气消了就好了,不会舍得让你们跪很久的,你们先在这儿跪着,我去拿汤婆子来。”
人都走了后,只剩下玉衡和林玉瑾面面相觑。林玉瑾有些不好意思:“又难为你和我跪在一起了。”
“怎么?不再针对我了?”
林玉瑾赌气地别开头:“别说话了,再让阿爹看见了可要吃不了兜着走。”顿了顿,身体稍稍向她倾斜:“你若是冷了,别向我这里靠一靠。”
既然她都放下身段真诚邀请了,玉衡又怎好拒绝呢,挪了挪跪麻的腿,靠近了些,想着这腿怕是在这个冬天不会好过了。
似乎不是很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