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右眼的世界

每一个组灵设计师都是他“作品”的“父亲”或者“母亲”。他们寻找最优秀的灵元素成分，计算最合理的组灵配比，就是希望自己设计出来的“组灵生物”能够成为最强大的人类，或者能够帮助人类开启更好的生活。

虽然愿望是美好的，但设计师毕竟还是人类。他们无法超越人类的狭隘——就是对他们自己“作品”的“所有权”。就像人类不会放弃自己的孩子，对孩子有独占意识一样；设计师们也对自己的“作品”有超级执着的占有欲。

所以，陈杰克就是想用设计师的这点占有欲来摧毁设计师和他“作品”之间的联结。当设计师不能再控制他的“作品”了，他的作品也就不能再单独存在下去了。如果了解了这个原理，再去想如何利用甘塔的瑕疵摧毁他的设计者，就一点儿都不难理解了。

陈杰克讲明之后，大家都有豁然开朗之感。杜志铭更是显得兴奋地说道：“利用甘塔的缺陷摧毁他的设计师，甘塔也就失去了攻击力，没有了设计师和甘塔，那些愤怒的动物也会失去攻击力。这是一个巧劲儿，几乎以一敌百，不，是以一敌万！”

“所以，我们需要一个逼真的幻境，本杰明，你懂的。”我对浮现在我眼前的本杰明发出指令。本杰明也马上心领神会，跑到路明森管理的仪器前开始操作了。

不多时，本杰明完成了他的设计。他叫我站在仪器前，那仪器就向我的右眼的锆石里输入了一组十分逼真的动态画面。进行完这步操作，我需要离开秘密office，去找甘塔聊聊天。

当我从科普馆的地板翻身跳出来，又走去魔幻大楼七楼办公室的时候，所有人看我的眼神都是：死人复活了！因为我失踪了两天两夜，他们几乎翻遍了所有能翻的地方去找我。

“我要去见甘塔，然后消灭它。我只需要一颗动作人导弹。”我对看着我发愣的彭梓幽说。

“噢，好。可是……你的眼睛……”他十分担忧地看着我。

“瞎了眼睛，却明亮了心，也不错。”我对他们顽皮地眨了一下眼，然后拉着一脸错愕的彭梓幽去搭电梯。

“等一下！”清水凌叫住了我。“鬣狗灵核中具有的人类情绪元素，应该是来自于两个半月之前的一场森林大火。那场大火烧死了上百人。但官方数据显示，只有30几个人。”

“其他人呢？”我意识到事情的残酷性。

“被隐瞒了死亡。而且所有大火中丧生的人都被烧成了灰烬。”清水凌看我的表情是十分忧虑的，她似乎认为我单独行动无异于是去送死。

“谢谢。”我微笑着表示感谢。

逞完了英雄，我内心里还是忐忑，万一陈杰克推测的不对，万一本杰明设计的细节不妥，我定会被黑猩猩咕噜给吃掉，或被群兽撕碎。但进入银色战衣的那一刻，我的勇气竟然神奇的充满了全身，我竟然有一丝好奇，那惨烈的局面会是怎样。随着动作人导弹发射出去的一瞬间，我的所有胡思乱想也消失不见了。

我被发射到了乌干达，距离布温迪最近的那个村落。我的眼前是那栋二层别墅，我深呼吸一口气，按响了门铃。门开了，一个英俊的混血男人西装笔挺地出现在我面前。

“你来了？”男人伸手示意。

我迈步进去，他关上我身后的门。门在关上的刹那，我眼前的空间变成了一片黑暗的树林。而黑猩猩甘塔却消失不见了。

一个背着背包的欧洲男人出现在我眼前，他全身上下没有一件衣服，但他不是裸体的，因为他是被烧焦了的，我已经看不到他身上有完好的皮肤。他咕哝着一句：“我-不-想-死。”一个长头发的亚洲女人提着一个篮子出现了，她全身焦黑，只有眼睛是血红色的。她身上开始掉落一块又一块灰烬，她也咕哝着：“为-什-么-是-我。”……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越来越多的“焦黑人”出现在树林里。

他们藏在树后偷看我，他们躺在地上注视我，他们站在我身后窥探我，他们从我头顶的树枝上倒垂着瞪着我……“你也会被火烧死的！”“你走不出这个树林。”“火会一寸一寸吞噬你的皮肉，你痛不欲生却死不了。”……不绝于耳的质问和诅咒从四面八方涌向我。

“找出幻境图景的破绽。”我的意志一直提醒我，不要恐惧，要清醒。我深呼吸，闭上双眼，然后猛力张开眼睛，我的眼前出现了两种场景：左半边是充满死难者飘影的黑暗树林；右半边是充斥鬣狗、猴子与乌鸦的别墅客厅。

有时候，还真是很难区分，到底是深入暗黑惊悚的幻境更容易死去；还是深入凶猛残忍的兽室更容易死去。到底是精神上被吓死更痛苦，还是现实里被撕碎更痛苦。不过，此时此刻，我已经陷入了两重绝境。我知道，这些动物是有致幻力的，他们下一步，会以树林里死难者恶灵的形象向我冲过来，咬住我，当我奄奄一息，甚至死前最后一刻时，我才能看到它们的真身。所以在这种悲剧发生之前，我必须击倒控制着它们的主人甘塔。

我用右眼开始扫视，很快，我在客厅的钢琴位置看到了呲着牙，十分得意的咕噜。可他在我的左眼视野内，还是那个相貌英俊的混血男人甘塔。我一步一步朝他走过去，任凭我身边的树林怨灵不停诅咒我，客厅里疯狂动物不停发出叫声。我勇敢地向黑猩猩靠近，就像宋代时武邵游勇敢地刺死虎狮蟒。

我已经站在了咕噜的面前，它在我的左眼范围内，已经变成了一个站在黑暗树林尽头的手持长刀的甘塔。

“我会一刀，砍下你的脑袋。”甘塔裂开嘴笑了，他嘴里，牙缝里，都是鲜血。他在黑暗树林里威胁我。

“一屋子的动物饿得要死，就等你这个盘中餐了。”咕噜离开嘴，呲呲牙，他在客厅里威胁我。

“残酷的盘中餐，只有人类，会把猩猩变成残酷的盘中餐，盘中餐，盘中餐……”我一遍一遍重复着那三个字。

在我的右眼视野里，我看到了一个又矮又瘦的亚洲老头儿，他满头乱蓬蓬的白发，他拿出长刀，割掉了一只被捆着的黑猩猩的头。那颗头滚到了咕噜的脚下。咕噜看到了它的同类死前一瞬间惊恐的表情：瞪着眼睛，长着嘴巴，鼻孔喷张。咕噜一下子就疯狂了。它上蹿下跳，发出惊叫。

我闭上眼睛，并且再次睁开。在我的右眼里，咕噜冲上了楼体，跑到了二楼的一个房间门口，用自己的身体疯了一样撞了几下房门，门被撞开了，它冲进去，向着房间里的一个矮小的白发老头不停地撕打，叫喊，它还揪住老头的脸使劲儿地啃，啃掉了老头的鼻子，嘴唇，咬掉了老头的耳朵，还用手抓抠瞎了老头的眼睛。老头不停发出惨叫。

此时，我听到了楼下鬣狗的狂吠声，它们已经朝着楼上冲了过来。我马上集中意念默念：让我逃出去！我马上以百米跑的速度向着二楼走廊的落地窗俯冲，“哗”一脚踹碎玻璃，我整个人就跳出了别墅。我以完美的后空翻姿势平安落地。然后，我听到了来自二楼的悲惨至极的惨叫声。但很快，惨叫声消失了。只剩下鬣狗纷争食物的声音。

我的右眼开始闪光，我前方出现了全息投影屏幕，陈杰克正坐在椅子上喝着一杯红酒，他看起来十分开心。

“怎么样，那老头现在连骨头都不剩了吧？我全程看了你右眼的直播，场面真精彩。”陈杰克笑呵呵，一杯红酒一饮而尽。

“您这运气也不错。算得挺准。还真是那老头设计的。不过，失去了控制的咕噜和动物们会怎么样？我们要如何处理呢？”我问陈杰克。

“嗯……你的助手很快就到了！”陈杰克说得很轻松。

果然，几枚动作人导弹从天而降，导弹裂开之后，我看到了艾菲、彭梓幽、夏寒、杜心宸、应烟诺、周浚汭、伯恩、孔哲、清水凌、路明森、本杰明，还有很少路面的维卡斯和撒拉。他们手持银色的冲锋枪，很有气势地站成了一排。

“是你们！”我惊呼。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全的“配置”。

“接着！”艾菲扔给我一把银色的冲锋枪。

我十分利落的飞身跳起，抓住冲锋枪，和“大队人马”一起冲进别墅，向四散的动物开枪扫射。那简直是一部十分精彩的枪战大片。所有被子弹扫射到的动物都变得安静，乖顺，不再充满躁动和疯狂的气息。

乌鸦，从开着的窗子飞出去了；猴子和鬣狗也从门窗跳了出去。整栋别墅里充斥的动物全部离开了。我们走上楼体，在二楼走廊的尽头，我们看到了黑猩猩咕噜。它满身满脸都是那白发老头的鲜血。看到我们出现的那一刻，黑猩猩咕噜呲着呀，向我们冲了过来！应烟诺举起手中的一把短小的银色手枪，一枪打过去，整只黑猩猩瞬间融化，消失。只留下地板上那堆还在燃烧的灰烬。

“那些动物可以救，只要去除它们的愤怒和对人类的饥饿感就可以了。但咕噜真的不能救了。因为……”杜心宸看到我注视那堆灰烬的表情很沮丧。

“因为咕噜的两套系统彻底错乱，它是一个极度危险的‘实验品’。”孔哲说完了杜心宸没有说完的理由。

“嗯。知道了。”我点了点头。

我走到了老头所在的那个房间，房间里面摆着仪器，还有一堆血肉模糊的碎肉。

“到底，这个老头是谁？”我问了站在我面前的各位。

“一个恐怖的天才。”应烟诺给出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