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善与恶

那男人脸上涂满油彩，我看不清他的脸，只是一股股恶臭传来。迷离之间，他一直舞动自己的身体，不停舞动。

“少爷！吃早餐了！”钟伯突然叫醒恍惚的我。

“怎么，又感应到了什么？”夏寒眨了一下蓝色的眼睛，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你真的又想忙起来？你是想去见那些又恐怖又恶心的组灵生物，还是想见你的心肝宝贝啊？”彭梓幽的灰色嘴唇向上一翘，一抹笑容挂在嘴角。

“最近几天，总是能看到一个奇怪的男人。关键是，我还能闻到一股很臭的味道。”我看着眼前本来美味的煎蛋和牛奶，却感到几分反胃，实在吃不下去。

这时，夏寒的电话响了起来，接起电话的他，一脸笑意，看那样子就知道，是女人打来的。挂了电话，他就乐滋滋跑了出去，丝毫不记得他今天需要给我做集训的事。

“看来他今天是回不来了。也好。今天由我来做你的集训导师。”彭梓幽透过无框的眼镜平静地注视着我，那双温柔的眼睛，很有魅力，即使我也是个男人，也忍不住多看两眼。

经过荒凉的5号公路，我们来到了化灵动物园，每一次走进去，我都想逃避那种压抑又诡异的气息。

“到底组灵世界，有什么意义呢？我看到的都是怪物，是死亡，是恐惧，是悲伤。究竟是谁创造的这个世界？”我问彭梓幽。

“组灵计划，本来是一个很有意义的项目。最开始的初衷，是希望调节灵元素的配比，让人类变得更强大。在生物学上，有物种的进化；在组灵学上，也是抱有同样的期待：用跨物种的力量来打造更非凡的人类。只可惜……最不受控制的，是人类的欲望。有善，就有恶。”彭梓幽表情凝重起来，他指示我和他继续向着化灵动物园的深处走去。

天色暗沉，乌云密布，我和彭梓幽路过了一个又一个空空的笼子。里面并不是没有动物，而是需要注目凝视，集中意念，才能看到那些荒唐组合的生物。彭梓幽在一个红色的笼子前停了下来，他指了指里面。

一个年轻的女人，满头长满灰鼠，眼睛全黑，没有眼白。但一瞬间，她头上的灰鼠消失了，眼睛也恢复了正常人的样子。可在一下秒钟，她的四肢逐渐拉长，就像树藤一样四处蔓延，饶过笼子的栏杆，爬上墙壁，一直蔓延。然后，她有恢复了正常的样子。就这样，不停地往复循环。

“她叫韩爱琪，是一个来自韩国的女生物学家。她参加了组灵计划，但最后，却变成了这样。”彭梓幽拿出他的锆石，对着前方扫描，一个透明的屏幕出现，上面是一个女人的影像，那是一具可怕的尸体。

女人的长发被扯断，整个头部，几乎没有一根头发，头皮鲜血淋淋。她的脸上遍布一道又一道长长的血痕。她的手臂和腿上都是深浅不一的刀痕。她死地真的很惨。

“头发，是她自己拔光的。脸上的血痕是她自己用指甲抓的。四肢的刀痕，也是她自己用水果刀割伤的。她基本上，是在以最残酷的方式自杀。”彭梓幽一脸悲伤。

“就是这个她？”我指了指笼子里的女人。

“嗯。”彭梓幽点了点头：“参与组灵计划的专家们被暗算了，那是一次大规模的泄露事件，他们都成了牺牲品，辐射进入他们灵核中的非人类灵元素不断困扰他们。让他们不停感受到自己变成怪物的样子和感觉。有的人，因为痛苦而去自残和自毁；有的人，却在几乎无意识的状态下，走向死亡。”彭梓幽又在投影上展示了一些死亡的专家的遗体。

“所以这动物园的笼子里关着的，其实是当初所有参加组灵计划的专家？”我多么不想，我的猜测是对的。

“对。”彭梓幽点了点。

“这真是一个疯狂的世界！是谁把他们害成这样的？”

“是组灵计划的其中一个非常重要的投资人。他叫安东尼，他胁迫专家们按照他的要求去设计组灵生物，但他的野心是要靠组灵生物来征服人类。很多具有正义感的专家都不愿意服从他的要求，他就迫害了那些不配合他的人。还有一部分专家，在他的胁迫下，加入了他的邪恶计划。”彭梓幽示意我看投影。

投影上，显现出一个身材高大魁梧的男人。他一头蓝色的短发，古铜色皮肤，浓眉，长眼，鼻梁英挺，嘴唇宽厚。算是一个英俊的男人，但浑身上下都透出一股邪恶之光。

“他就是安东尼。所有事情的始作俑者。”对于他的样子，我竟然并不感到陌生。

“你还能看到笼子里的他们。可我们是看不到的。”彭梓幽收起投影，我们继续向前走。

“我能看到组灵生物，是因为我的锆石吗？”我拿出那块红色的锆石。

“不是因为锆石。是因为你的组成。你的灵核里，有和我们不一样的配比和程序。所以，我们十分需要你。也因为你的独特性，才能承担起抓捕组灵生物的任务。”

“我之前，到底是什么人？我的灵核里，究竟有哪些成分？”我迫不及待这样问。

“坦白说，这一点，我们真的不知道。我们只是被告知，你能看见组灵生物的成分，你能用最快速的时间分析它们的配比。到底是谁把你变得如此‘非凡’，对我们来说，也是个谜团。”彭梓幽的样子不像是在说谎。

“组灵计划和这么大的化灵动物园总要有个负责人，既然有恶的一方，应该也有善的一方。我们和那个安东尼并不是一伙儿的，对吗？”

“组灵计划最大的幕后boss，我们也不知道。每次和他沟通，都是通过应烟诺的锆石。我们只知道，她是组灵计划中非常重要的一个专家，那次辐射事故之后，我们都不再是纯正的人类。但我们算是幸免于难的少数，至少，我们绝大部分的比例，还是我们自己。”彭梓幽递给我一张照片，那上面是个意气风发的清秀男孩。

“这个是过去的你。头发没有变成灰色，嘴唇也是红色的。而且，还挺帅。”我笑了一下。

“当我们有了动植物的成分，我们就会情不自禁地把自己打扮得靠近动物。没办法，这种欲望设置不受控制。”彭梓幽自我解嘲。

“你们至少比我好，你们只是有少许动物的成分。可我有很多人的成分。你知道吗？自从我两年前失忆以后，我就总感觉我不是我，总有各种奇怪的念头出现，幻觉出现，一会儿开心，一会儿痛苦；一会儿很懦弱，一会儿很坚强；一会儿很想逃避；一会儿又很好奇……我就是个疯子。”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也可能，组灵计划本身，就是一个会让人类发疯的计划。”彭梓幽也笑了出来，我们彼此因为这些无法控制的悲剧而笑得像看了一个喜剧。

“我们的化灵动物园，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呢？”我问了最想知道的问题。

“抓捕所有被安东尼的团队设计出来的组灵生物，还有所有因为灵元素泄露而导致的组灵生物。召集更多的专家，积蓄更多的力量，消灭安东尼的团队。”彭梓幽说得铿锵有力。

“所以，这里有各种数据库，各种武器，还有各种被设计出来的组灵战士。如果安东尼是一个邪恶的人，那么以暴治暴之后，世界上只能出现更多的怪物，更多的死亡，更多的悲剧。”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不是有那么句话嘛，即使是以正义为名的战争，实质的结果也是让人类限于浩劫和苦难。最好的现实是，永远没有战争，但最残酷的现实是：战争永远避免不了。”彭梓幽拍了拍我的肩膀。

是啊，善与恶，都是一种巨大的消耗。这个世界在更美好之前，注定要付出巨大的代价。我似乎有点认命于我所陷入的这个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