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她还活着
我笑了，虽然脸上挂着泪痕，但依旧笑吟吟看着他，那一刻，我看见自己所有的痛苦和挣扎倒都映在他漆黑的瞳孔里。
其实我知道，他看出来了。
他看出我这副看似坚强的表面下是一颗已经到达临界点，即将要崩溃的心。他知道哪怕再受一点刺激，再经历一点意外，我就会坚持不下去的。
我知道自己从昨天看到那副画面之后全身就一直不受控制地发抖，我知道自己躲在长寿洞附近的时候手里正撩着一把折叠刀，如果当时走出来的第一个人不是李戈……
李戈不忍见我这副模样，叹了口气把我揽进怀里，他从衣袋里拿出昨晚蹲下时顺势从我手上夺走的折叠刀，企图转移我的注意力：
“纪宁，这把刀你从哪里得来的？”
我蜷缩在李戈的怀里，视线落在那把刀上，眼神刹那变得恍惚。
“我捡到的，我本来想用它来救晓岚，还有救你……”
李戈的下巴抵在我的肩膀上，为了安抚我，他的声音刻意压低了，变得愈加轻柔。
“纪宁，你知道为什么一开始我没有告诉你内情吗？”
察觉到我身子一僵，李戈将我揽得更紧，只听他接着说：
“对不起，那天发现了林峥涛他们尸体上的木雕不见了之后，我就猜到凶手迟早会找上你，之所以没告诉你实情，是怕你会依赖我，我无法完全保证你的安全，只有让你自己坚强起来，才是对你最好的保护。”
我从来不知道李戈居然对我给予了这样的厚望，在经历了那些噩梦一样的事情之后，他这番话非但没有安慰到我，反而让我彻底爆发。
我转身推开他的怀抱，撩紧拳头，冷笑看着他。
“对我最好的保护？李戈，你知道这几天我经历了什么吗？你知道我昨天看到了什么吗？”
差一点，差一点我就要被逼疯了！差一点我就变成杀人犯了！！
我再也忍不住了，疯一般捶打他的胸膛，一边打一边哭。
“你这个混蛋！你明明可以早点告诉我，你明明可以帮我！可你为什么要把我逼成这样？！”
李戈坐着不动一副任我打骂的样子。
“对不起，我没想到你会半夜逃跑，还遇上了凶手。”
他低头看着歇斯底里的我，眼里蓄满了自责与心疼。见我手上的绷带又隐隐渗出血迹，赶紧撩住我的手腕。
发泄过后，我整个人就冷静下来了，我面无表情看着李戈小心翼翼解开我手上的绷带，替我重新包扎。其实我心里清楚，李戈的做法才是对的。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和他素不相识，他凭什么要保护我？他能为我做到这一步，我该感激他才对。
理智回归之后，我瞬间就想明白了很多事情。我的视线落在李戈认真的眉眼上，慢慢抽回自己的手，语气带着淡淡的疏离。
“李戈，如果凶手的目的是我，带着我就能找到凶手，对吗？”
李戈动作一顿，将我抽回去的手重新拉回来，他抬起头看着我，嘴角带着浅浅的笑，可那笑容明显发苦。
“纪宁，你就是这样看我的？”
我瞪了他一眼，还想抽回手，这次被李戈撩得紧紧的，我拗不过他，气红了眼，索性拿头狠狠撞像他的胸膛。
李戈马上放开我的手，他摊开手臂顺势将我抱住，牢牢将我禁锢在怀里。
“我从没想过要利用你来引凶手，有没有你我都能找到凶手，你别瞎想，接下来的事让我来，你躲在这里等我回来就好。”
我使劲挣扎，奈何他报的太紧，我整个头都埋在他的胸口，怎么拔都拔不出来，憋得我脸色涨红。
李戈为我披上的外套被我这么一折腾早就掉在地上，他怕我又把弄到手，转为压住我欲扑腾的双手。
“你混蛋！鬼才要等你，我——”
我的头终于得到解放，正想抬头时，眼角余光忽然看到从他外套里掉出来的东西，整个人僵住了。
是李戈从我身上拿走的女娲娘娘木雕。
李戈顺着我的视线看过去，以为我是看到木雕想起差点被导游抓住的那一夜，便低声安抚我。
“别怕，导游已经被我绑起来，他没法再伤害你了。”
听到这话，我猛地抬头看他，声音都变了。
“你是说那天晚上你已经把导游绑起来了？”
李戈点头，却见我的脸刷得变得惨白。我剧烈地摇头，脸上的表情惊恐到了极点。如果导游从前天晚上就已经被李戈绑住了，那就是说……
“凶手不止导游一个人，还有人！还有另一个人杀了那个女孩！！”
而且那个人比导游更凶残，那个女孩死前明显受到了虐打，最后还被分尸了！
李戈握住我抖个不停的肩膀，漆黑的眼睛凝视着我，低声安抚。
“纪宁，镇定下来，别怕，还有我在！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抱紧自己的胳膊，压下从心里窜起的寒意，可浑身的战栗却怎么也止不住。我浑浑噩噩地把昨天看到的画面复述给李戈听了，李戈脸色阴沉，握紧的拳头上青筋凸起，可神情却平静地可怕。
“如果不是导游逃跑了，那凶手应该就是那个人了。”
我跟李戈对看一眼，同时说出了答案。
“村长。”
“村长。”
李戈将目光落在掉在地上的女蜗娘娘木雕，眼帘微敛，一脸沉思。
“拿到木雕的人，林峥涛三人，还有那个女孩，他们都死了。”
我将木雕拾起，喃喃说道：
“这个木雕……到底有什么玄机？他们为什么要杀了拥有木雕的人？”
我紧紧撩着木雕，想到这个木雕身上背负的人命，只觉得一股凉气顺着木雕弥漫到指尖，然后渗进骨髓里。
“我也在想这个问题。”
李戈接过我手中的木雕，修长的食指在木雕上摩擦，他眯起眼，忽然侧头对着我笑。
“不过，这个问题我很快就会知道了，因为——村长已经看到木雕在我手上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轻，落在我耳边却恍若惊雷，我只觉得脑子轰的一声，抬起头一脸震惊地看他，声音都变得尖利了。
“你被他看到了？你——”
李戈捂住我的嘴巴，另一只手将食指放在唇上，示意我噤声。他淡然一笑，拍了拍我的头。
“我早就怀疑村长了，不止他，没准这整个村的人都有问题。”
我猛地抓住李戈的手臂，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李戈，你不能这样冒险，我们还是想办法报警吧！这里没信号，我们就找机会到河对面去——”
李戈打断我的话尾。
“没用的，他们不会给我们留下能过河的船，隔着一条魔眼河，我们只能任人宰割。”
我不死心，继续劝他。
“那我们告诉其他游客呢？我们人多，如果大家团结起来，肯定可以将他们绳之于法的！”
他理智地摇头。
“不能告诉其他人，现在不知情的人才安全。而且林峥涛他们的死讯其他人都不知道，村长告诉大家他们是在山里走丢了。”
李戈将掉在地上的鸭舌帽拿起来扣在头上，帽檐的阴影遮住了他半张脸，他又变回那个阴沉、冷漠的李戈。
“你知道已经“走丢”了多少个人吗？”
说到这，李戈眼里闪过一丝冷光。
“7个人，整整“走丢”了7个人。除了已经死去的四个人，加上你，还有另外两个抽中木雕的女孩失踪了。这也是我迟迟没有动村长的原因，我虽然有把握拿下他，但我怕狗急跳墙。如果那两个女孩没死，这件事捅破之后，村长如果咬死不承认，这座山那么大，没等我们找到她们两就得死。”
木雕，又是木雕。
我慢慢收紧拳头，沉默良久，最后惴惴不安问出了我心里最不想面对的问题。
“李戈，你老实告诉我，晓岚她怎么样了？”
李戈站了起来，背着光居高临下看着我，我看不清他的表情，更看不见他闪躲的目光，只听到他淡淡地说：
“你放心，她还活着。”
我笑了，一直紧绷的那根玄终于松下来，眼眶立马红了，我狠狠抹了把眼睛，脸上的表情像哭又像笑。
“那就好，那就好。”
当时的我只顾着开心，没有细想李戈那句话里包含的深意。
我问的是“她怎么样了？”，他回答的是“她还活着”。
而不是“她很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