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锦子汤
章太医走下楼来，对着公主行了一次大礼：跪地，参拜。他的眼神里并不像之前那样平静，而是掺夹着某种敬仰。
蓝筱不太理解为何章太医会突然行如此大礼，但他的眼神，蓝筱是看在眼里的。蓝筱愈发奇怪了，这前前后后因为自己的病情以及端辰翎父子两人的伤势，这章太医也是和她碰面不少，但却没有这种郑重其事的神情。
也是因为多看了这一眼，蓝筱忽然觉得这章太医是有故事的人。
“章太医，请入座。”蓝筱难得放松了神情，微微笑。
章太医听到，谢了公主赐座后便在距离公主最近的一个下首客座落座了。
此时大厅内的血迹以及碎茶碗已经收拾干净，礼荷及四大丫鬟也如常站着。地上那被血染过的木地板早已擦洗后并擦干了，此时看不出任何痕迹。空气中仍残留着一丝丝血的味道，连蓝筱都闻得出来，更别说是章太医了，但谁也没有去提。
蓝筱看着章太医的神情似乎有话要说，回头就对礼荷说：
“去给本公主及章太医沏茶来，其他人都下去吧。门外面的那几个也下去。”蓝筱在说到门外面这话时加重了语气。
对于刚才她叫人来拿下陈蓼时外面几个没人吭声这件事，她是有一丝怒气的，自己府邸里的人却对主子视而不见。
礼荷很快沏了两杯茶来，很明显的，公主用的茶具和章太医用的茶具是不一样的。放下茶具后，礼荷很识趣的就退出去了。
两人默默的用了茶，谁也不着急开口。蓝筱在公司工作的时候，曾多次协助公司高层去参与竞价会议，深深懂得一个道理：欲速则不达。
最终还是章太医按捺不住了，喝了几口，就放下了茶杯。章太医心里暗暗想着：沉稳。
“公主，驸马爷表面看来无甚大碍，伤筋动骨的养上几个月也就痊愈了，微臣会根据驸马爷恢复的状况来调整药方的。”章太医在说话时，头微低，以示自己对公主的尊敬。
“继续。”蓝筱只吐了两字，依然闲情逸致的喝着茶，眼神不曾放在章太医身上，而是望着外边。
章太医微皱眉头，但他的眼神是欣喜的，好似公主这种“轻视”他的态度才是正常的。
“微臣在给驸马爷诊脉的时候，发现驸马爷近期被人下了药，药量极猛。”章太医轻轻说着，好似怕人偷听。
这下引起蓝筱的兴致了。章太医这话想表达的意思太多了，之前给端辰翎诊过脉的其他三个太医，没有谁跟她说过这个事。如今章太医这么一说，而且药量极猛，这意思不就是在说下药的人根本不怕被人发现吗？此人要么是杨义明，要么就是当朝皇帝。而不论是谁，皇帝都脱不了干系。
“什么药呢？”蓝筱转脸看向章太医，眼里没有任何波澜，好像说得是与她无关紧要的一个人。
“断子药——锦子汤，而且还是提纯过后的锦子汤。”章太医边说边看公主的表情，但让他失望了，公主脸上一丝波澜也没有。
这让他不得不断定：公主城府很深。
“何为锦子汤？”蓝筱发问，她只听说过古代有女用避孕药，从没听说过在古代还有男用避孕药。
“公主不知此药也属正常。锦子汤的原料一般都采自山野，不曾有人种植，其根茎叶的汁液提炼后可制作成男用避子药。但如果用很多很多的锦子根茎叶的汁液再加上其籽多次熬制提纯，男子若服用多次，就能达到断子之功用。此种药方因对男子不利，因此民间很少有流传。据微臣所知，在我珡皇朝境内是没有锦子的，在华河以北的比真国的平原倒是有不少野生锦子。驸马爷在近期内定是被大量灌入锦子汤，并且之后几日内断水，那么此药作用最甚。”章太医一口气说完，又喝了一口茶。
蓝筱忽然想起她第一次在奉天宫内见到端辰翎的时候，端辰翎渴到连乌黑的脏水都舔食。
“那锦子很容易拿到吗？”蓝筱又是一脸事不关己的表情。
“不然。那锦子无人工种植，只有野生。而这天下，只有比真国有那野生的锦子，因此比真国会派兵把守那一原的野生锦子。”章太医点到为止，并没有继续说明，谁才有那拿到锦子的可能性。
“如此佳品，应该是国礼吧？”蓝筱咧嘴，轻蔑一笑。
“公主果真是天资聪颖。确实，此锦子粉确实当做了国礼。”章太医又喝了口茶，默默说着。
不论是良药毒药，只要是稀有物种，都是当做国礼来送给其他皇室，而他也没有直接说出来到底谁有资格接受他国的“国”礼。
“驸马知道此事吗？”蓝筱继续喝茶。
“刚刚在诊脉的时候，驸马爷配合了微臣做了些检查，驸马爷是知晓的。”章太医回。
“能医治吗？”蓝筱放下茶具，看向章太医。
章太医看到公主终于面对自己问话，还以为公主很在意，因此站了起来。
“有可能，但不能保证。”章太医微皱眉头。
“驸马爷知晓后什么态度？”蓝筱微笑，看来章太医真的以为她会在意了。也是，她一个作为公主的大婚三年却没能生下一儿半女，京城内外估计都在笑话吧。
蓝筱站起身，走向门口处，看着远处的站在回廊下值守的士兵，还有那时不时经过的奴仆。
“恨之入骨。”章太医也跟了过来，站在公主身后一米处。
章太医这下有点看不懂了，公主竟然还能微笑面对自己丈夫被人下了断子药？难道她忘了她膝下无儿无女吗？
“你为何要告诉我？”蓝筱说此话的时候，面无表情，连那声音都是冰凉的。
站在身后的章太医猛然一愣，就连他这个活了半辈子的人，也从来没有在一个女子身上感受到这种“冰冷”，何况还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养在深宫养尊处优的公主。之前公主的种种任性事例，他作为经常出入皇宫的御医几乎是每日听闻。
章太医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就跪下做行礼状，这个话题转换的太快，连他自己都没想过公主会这样问。
蓝筱转过身，蹲下，目视章太医的双眼。
“回答我。”蓝筱满脸冰霜，瞳孔微缩，周身冷气，左手悄悄握紧。
这是一种即将要攻击的状态。
“老臣愿以身家性命担保，总有一天，公主会明白的。如今，恕老臣不能说。”章太医双眼澄明，回视公主。
蓝筱从不怕与人对视，毕竟她曾有过多年的跆拳道实战经验。与对手对视做到没有一丝面部表情是她很擅长的事，微妙的变化代表的就是打和挨打的区别了。因此她也看得出章太医说这些话是发自肺腑的，不是虚言。
蓝筱站起身，往上座走去。
“你回文萃轩吧，以后你就住在文萃轩了，直到端清和驸马爷都痊愈了，你再回宫。”说完，就坐下了。
章太医悄悄搓了搓手中的冷汗，回过神给公主行了个礼就走了。
看公主如今这般模样，想来珡皇朝的血雨腥风，必不久矣——章太医内心想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