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庆团圆喜忧参半

从天牢出来后,王嫣然连衣服都来不及回去换,便叫轿夫直接往红梅小庄而去.虽不知道云逸轩心里对于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王嫣然还是决定去试一试.宫中险恶,更甚于江湖,其中的苦楚,她明白得很.她这些年为了救出父亲,疲于奔波,实在是累了,只想一家团聚,安享余年,实不愿刚出狼窟,又如虎穴.

到了红梅小庄,有认得她的庄丁连忙将她迎了进去,叫来了管家.管家却回道:"轩少爷刚刚出去了.像是有什么急事,看那样子,一两天内怕是回不来了."

王嫣然垂下眼睑,哑声道:"那劳烦管家替我给云公子带个话,请他回来之后,到安阳侯府来一趟."

管家颔首道:"小人一定知会服侍轩少爷的香怜代为转达."

"如此,有劳管家了!"王嫣然欠身致谢.

从红梅小庄出来,王嫣然颓然乘轿回了安阳侯府.一进屋,就将自己关在屋里,谁也不见.如是一过就是两天,仍不见云逸轩的到来.王嫣然心头慌了.在屋内来回地踱着步子,绞尽脑汁,仍想不出任何办法.

敲门声响起,朱瑛在屋外唤道:"表姐,表姐,你快出来啊!"

王嫣然整理好仪容,打开门,看着表妹,问道:"怎么了?这么火急火燎地?"

朱瑛道:"表姐,皇上跟前的红人李公公来宣旨了,指名要你去接旨呢!爹娘都在承荫堂候着呢,只等你过去了."

来了!比料想中的还要早呢!王嫣然暗叹一声,道:"走吧!"

见到王嫣然走了进来,李公公先是行了礼,道了安,这才走到正堂前展开圣旨.

朱睿领着一众妻妾儿女扑通跪下接旨.

李公公尖着嗓子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王氏之女嫣然,端庄贤良,才貌无双,朕心甚悦之,着赐封为湘妃,入主湘云宫.钦此!"宣读完毕,将圣旨一合,笑道:"湘妃娘娘,您赶快接旨吧!"

王嫣然叩了叩头,面色淡然地说道:"臣女遵旨."这才伸出双手,将圣旨接了,站起身来.

众人也跟着陆陆续续站起身来,神色各异.

李公公忙上前来道贺:"奴才恭喜湘妃娘娘,贺喜湘妃娘娘.奴才以后必定竭心尽力服侍娘娘,死而后已."

"公公说笑了."王嫣然敷衍道.现在她真的什么话都不想说.

朱夫人连忙拿了几个金锭子塞在李公公,说道:"多谢李公公了.日后,我们嫣然在宫里还得劳您照料了."

李公公将金子收了,连忙道谢:"夫人言重了.奴才本就是伺候皇上和各宫娘娘的.湘妃娘娘深得皇上宠爱,奴才自当尽心侍奉!时辰也不早了,奴才也该回宫向皇上回旨了.奴才告辞!"

"公公慢走!"

待李公公一走,朱夫人连忙拉着王嫣然的手问:"嫣然,你老实跟舅母说,这是怎么回事?前儿个你从宫里一回来就郁郁寡欢,将自己关在屋里,今天就来了诏书,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你是不是不想入宫啊?"

王嫣然挣脱开朱夫人的手,说道:"舅母,你就别瞎猜了.在宫中有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能够入宫伺候皇上,这是多少少女心中的期盼?我怎么会不乐意呢?"

"嫣然!"朱夫人急得直跺脚,"你是我带大的,你是什么性子,难道我还不明白吗?舅母知道你心里苦.舅母这就去找太后,求太后帮忙!"说着,就要走.

王嫣然一把拽住朱夫人,叹道:"舅母,圣旨都已经下了,明天就会昭告文武百官.君无戏言,成命难收.没办法了!"

朱夫人急得落泪,看向朱睿:"侯爷,你倒是说句话啊!"

朱睿愁眉深锁,摇头不语.

朱夫人急得大哭起来:"我的嫣然怎么就这么苦命啊!"

王嫣然猛然跪下磕头道:"嫣然不孝,深受舅父舅母养育之恩,不但不能承欢膝下,还日日叫舅父舅母担惊受怕.此一入宫,日后相见更是困难,嫣然只盼舅父舅母平安无恙,长命百岁!"

朱夫人连忙将她扶起,说道:"嫣然,你这是干什么啊!我的傻孩子,我和你舅父享了大半辈子的福了,无灾无难,已经深受天恩庇佑了.你就不用为我们担心.只是可怜我那曦瑶妹子和妹婿,家不成家,分离十二载,没福享受天伦之乐."

闻言,王嫣然再止不住泪水,掩面啜泣.

朱睿责备道:"好好的,说这些干什么?不是徒惹心伤吗?"

王嫣然抹了眼泪,说道:"好了,舅母,不就是入宫吗?隔着一道高墙而已,又不是永生不能再见了.我这两日都没吃什么东西了,今天叫厨房多弄些好吃的吧!"

朱夫人连忙答应道:"好,好,我这就去厨房吩咐."

朱睿招招手,道:"嫣然,你跟我来书房一趟."

"是."王嫣然垂着头,跟着朱睿进了书房.

两人对面坐下,朱睿叹息道:"嫣然啊,皇上他想要清除权臣,独揽大权,一直暗中拉拢朝中的官员啊!舅父我也在其中.想来,他这一次诏你入宫,跟舅父脱不了关系啊!是舅父对不住你!"

王嫣然苦笑着摇摇头:"这不怪舅舅.皇上的后宫嫔妃,没有哪一个不是对他有用的.他抓着父亲,利用我为他办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早已习惯!舅舅您就别再为我担心.只要我没有了利用价值,我会有办法让他放我出宫的."

朱睿愕然:"可是,如此的话,你一辈子的幸福都毁在那里了啊!"

王嫣然苦笑叹息:"皇命不可违.舅父,这是您说的啊,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

果然,到了第二日,楚国第一美人王嫣然入宫为妃的事情已经是举国皆知了.

王庆元也被放了出来,王夫人也终于出了佛堂,一家人重聚,抱头痛哭一番,在楚皇新赐的府邸大肆庆祝了起来.王庆元被放了出来,封为安乐侯,府邸的牌匾上龙飞凤舞的"安乐侯府"四字乃是楚皇御笔亲书.一时双喜临门,上门祝贺的王庆元的旧友新交络绎不绝.皇帝就是皇帝,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什么都安排算计好了!王嫣然再没有了平日里的谋划计略,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想要看看那个人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会是怎么样的反应.

......

已经是夕阳下山了,云逸轩和云清芷累了一天了,也顾不得回红梅小庄,进了城,就近找了家看上去还不错的酒楼,要了个雅座包厢,叫了一大桌子的美食,两人便埋头吃饭,大快朵颐.从昨晚起一直东奔西跑,滴水未进,加之这些日子,两人都是忙得连一顿饭都没有好好吃过,今天终于将事情查了个清楚,总算是有心情,有食欲好好吃上顿饭了.

突然间,听到隔壁房间传来谈笑声,恍惚间云逸轩听到"第一美人"四字,不禁想起王嫣然来,也不知是不是说的她.当下,凝神细听,这一听,云逸轩惊得再吃不下,放下筷子,说道:"清芷,你先吃着,一会你自己先回去.我还有些事情要去办."

"什么事啊?"云清芷问道.

"回来再跟你解释吧!"云逸轩也不多说,起身就走.

出了酒楼,叫小二牵来自己的马,云逸轩直往安阳侯府奔去.到了侯府,却发现大门紧闭,一敲门才知道,侯爷带着家人去了表姑爷家了.就着他们指的方向,云逸轩上马就疾驰而去.

赶到安乐侯府的时候,天色已是黑沉沉一片.

云逸轩坐在马上,凝神看着这恢弘的一大片宅院,耳中还能听到里面丝竹管弦和欢声笑语交织成一片.云逸轩心头疑惑,飞身越过高墙,循着声音找去,坐在屋檐之上,却见侯府内一片歌舞升平的欢乐景象.王嫣然也身在其中,和一群珠光宝气的富家女子笑语盈盈.云逸轩愕然,难道她是甘心入宫为妃的吗?还是,楚皇用她父亲做交换,让她无从选择?心想不管原因是什么,总要找她谈上一谈才好.伸手捻起屋檐上的细沙,凌空一弹.

王嫣然正陪着来宾中的女眷说这话,虚与委蛇地接受着她们的道贺,突然右耳垂像是被蚊子叮咬了一般,心头一惊,想起那日在廖府被戏耍的事情来,仰头四处看去.却见不远处的屋檐上有一片白影,见自己看了过去,一闪就消失了.王嫣然找了个借口离开人群,往后面的幽静之处走去.绕过假山,却见面前的梅树下站着个丰神俊逸的白衣公子.果然是他!

今日的王嫣然,及腰的秀发梳着繁复的九环髻,除了带着平日喜欢的紫水晶钗环,还斜斜的绾着支朝阳飞凤挂珠钗,身上穿着缕金百蝶穿花玫瑰紫窄袄,下身撒花石榴裙,外罩用金线绣着牡丹的华丽紫袍,裙摆和挽在臂间的轻纱拖曳在身后,端的是珠翠满头,彩袖辉煌,恍如神宫仙妃.

云逸轩挑了挑眉,说道:"听说你就要进宫去做娘娘了,看着派头,倒是真的了!"

王嫣然细细留意着云逸轩面上的每一个表情,直欲看到他心头里去:"那你觉得,我是真心实意?还是无可奈何呢?你又是怎么看的呢?"

云逸轩沉吟道:"和你相处了一段日子,虽不能说深知你的脾性,但是,你却绝不是个贪图虚荣,爱慕宫中富贵的人.你可是有什么难处吗?可否跟我说说?"

王嫣然失望地垂下眼眸,在他的眼里,只有怜惜,没有情分.原来,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罢了!王嫣然失声笑道:"倒不是想要那尊贵的身份.只是,皇上下旨赐封,我身为臣民不得不从.而且,我身为皇妃,一朝得宠,父母家人也跟着享福.有什么不好的!你是来祝贺我的吗?谢了,我收到了!"说完,转身就走.

云逸轩也不拦阻.只是目光叹惜地看着她的背影.原本以为她是当世奇女子,却也不过如此,逃不过世俗的枷锁.想起一路策马狂奔而来的窘态,仰头对月苦笑了两声,便落寞地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