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血流裳 初

玄血流裳 初

她,舞流裳,是杭州秦楼楚馆的荣耀与翘首。

被称为继十多年前轰动一时的汴梁名妓,碧莹透后的第一人。

与当年艳色双丰,琴棋书画无一不精的名妓碧莹透齐名,是每一个做妓人的毕生心愿。

而她,就是那个拥有了与她齐名荣幸的第一人。

舞流裳,群芳之首。

一舞动天下,清喉倾城国。莹透转生世,百花仙再生。

那就是江湖中人,风尘中人对她的盛赞。

身价高了,名气大了,她就拥有了一些权利——可以只见自己想见的人,可以任意的抬高价值。反正那些纨绔子弟,为了见她一面,甘愿一掷千金。

生活,本来可以声色犬马,富贵荣华。

捧月楼,她本来所居住的秦楼楚馆。

那一天,练完了歌舞,她无聊,又不想见那些显贵的嘴脸,便到西湖上泛舟,乘坐精巧的,雕花挂帐的流苏花船,清弹低歌。

月半明。

西子湖上却热闹而放荡,无数的花船争奇斗艳,暖暖流散的灯笼将江面照得闪亮,映衬着月光的流华,波光粼粼。

西子湖上到处飘着暧昧的乐声,夹杂着妖冶懒怠的歌唱,让冰冷的湖水也翻出一丝异样的柔情,熏人欲醉。

她穿一身白色的月华清衫,衫上有细小的素锦,凹凸的细腻纹理,皆是出于苏杭织锦名家之手。被婉转的灯火一映,便呈现出彩虹般的光晕来。

身边的矮桌上,刚烫好的酒又有些冷了,身边服侍的丫环忙着将酒再次烫热,为她端出些精致的小菜点心。

她却不曾睁开眼睛,扶在冰冷的琴弦上,素手缓慢的撩拨着,低低的唱。

外面,灯红酒绿的江面上,间或传来一两声放荡妖冶的笑,无数的花船穿梭其中,将那笑声与乐声分割的支离破碎。

她烦了。

食指发泄似的在琴弦上狠狠一划,一串噪杂的乐音过后,白嫩的指腹上便泛起了触目惊心的红,仿佛都能滴下血来。

“我去船头走走,你们别跟着。”喝下一杯滚烫的酒,让灼热的感觉在胃里回荡,她终于起身,对身边侍候的丫环冷冷的说。

说完,转身离去。

船头的风很大,有着缥缈虚浮的味道。刺骨的风穿透她单薄的衣裙,将刚才的燥热一扫而空。而刚喝下的那杯酒却在胃里烧了起来,火辣辣的。

她长长的出了口气。

夜空,群星闪烁。

忽而,近处的一座楼船,陡然间传来嘈杂的声响,清脆脆的,仿佛什么易碎的瓷器纷纷落地。既而,高声的呼喊与哭泣便传了出来。

她一惊,仔细的看那越来越近的楼船,巨大的两层楼船,船上挂幔垂玉,乐声不绝——这,明明是杭州官府的贡船,特地为了招待上面派下来的钦差大臣,要在这西湖水上连连歌舞三个昼夜。

据说,这位钦差大臣奉命来调查苏杭的漕运,以及官府的库银亏空问题。作为第一花魁的她,也曾奉命招待过那位钦差大臣。

越近,楼船门仓上悬挂着的小木牌也看得一清二楚——捧月楼。

原来,招待那些达官显贵的,竟然还是她捧月楼的姐妹!

她迟疑的一下,楼船里边却陡然传出了救命的悲呼,是个女声,凄厉戛戛,紧接着又是一阵嘈杂的声响。

怎么了?她大惊失色,见楼船几乎与她的花船擦肩而过,来不及多想,人便一步跨上了官府的楼船,朝着悲呼的方向快步走去。

偌大的楼船,却不曾有一个守卫,红灯高挂的阁子外,更是没有一个人。而那救命的惊叫,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怎么了?!”想也不想,她猛地推开阁子的门,冲入铺满了红色织毯的阁子。

然,整个人却倏忽怔在那里,讪讪不已。

钦差大人顾大人,竟然在这阁子里。

同在的还有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幼稚的脸上却扑满了低劣的胭脂水粉,现在一挣扎,一哭,胭脂霜粉簌簌掉落了一层,一张脸便有些狰狞起来。

“姐姐,”一见有人闯进来,年幼的小女孩抱紧怀里的琵琶,挣扎着叫喊,却是认识面前这个女子的,尖叫,“舞姐姐,救我!”

碗盘的碎片在红色的织毯上铺了薄薄一层,白花花的耀眼。

“谁……谁,搅了本大人的好事……”与小女孩隔了一张桌子的钦差大臣木着舌头,抬起恶红色突出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来人,身体却不由自主地晃动着,脚步踉跄虚浮。

一眼就看明白了所有,穿着白色月华衣裙的她一咬牙,几步便走到了女孩面前,挡住她瑟瑟发抖的身子,微微一礼,强作镇定的微笑,打圆场。“顾大人,您醉了,早些休息吧。”说着,就要小心的拉那女孩出去。

“本……大人没醉,你……你个小丫头别走,嘿嘿……陪,陪本大人……”钦差大臣显然醉得很深了,已经认不出面前站着的女子,却是一个趔趄扑过来,可是扑倒在了横隔的桌子上,沾了一身酒水菜汤。

她下意识的护着身后的女孩退了一步,知道这位顾大人想要干什么,却继续硬着头皮,勉强的笑着,“顾大人……不若,让奴家陪您喝一杯,您大人有大量,她还是个孩子,就放过她吧。”说着,真真从旁边的小桌上端起一杯酒,笑着送到了桌子上他的嘴边。

这个孩子还这么小,她不护她,许她这辈子,她的清白,就完了。

“你……他妈什么东西!”醉酒的人却认不出她这个杭州第一的名妓,只当是个阻拦他的粗普妓人,一巴掌扇飞了她手中的酒杯,恶笑着爬起来,醉眼朦胧的看着面前的女子,邪笑,“滚,你……这个残花败柳的……别污了本大人的眼……哼,本大人非要……玩她这个没开包的黄花闺女,其他人都给我……滚!”

那样的话,终于深深刺痛了女子的心,被酒水溅上的手倏忽攥紧。她猛地出声冷笑,转身,牵起女孩子的手就走。

“哪里走!”没想到,已经喝的神志不清的钦差大人,动作却是出奇的迅速,几步就挡在了她们面前,双臂把着阁子的门框,摇晃着身子,戛戛的笑,“你……以为能跑得了!”

“舞姐姐……”被她握住的那只手颤抖起来,女孩子的声音带着哭腔,紧紧地贴在她的背上,连身体也跟着颤抖,青白的小手抓紧了怀里的琵琶。

“别怕!”虽然心里也没了底,擂鼓似的响个不停,流裳还是沉稳的出声,安慰身后的人,这个素未谋面的女孩子。一边缓慢小心的后退,一边低声地说,“放心,姐姐一定带你出去。”

她还只有十来岁,决不能就……总之,不能让她重蹈她的覆辙!

然,只得退了三步,面前这个醉醺醺的强壮男子就扑了上来,将弱小的她猛地扑倒在地,恶狠狠的揪住她的头发。

“快走!”倒下之前,她使出了全身的力量,猛地推了身后的女孩一把,将她推离。那一把是极重的,女孩子根本站立不住,扑通一声坐倒在织锦的地毯上,却吓得再也不敢动弹,竟然抱紧了琵琶大哭起来。

“别哭,快走!”虽然被身上的人压得几乎喘不上气,头皮撕心裂肺的痛,流裳还是竭力挣扎着,试图将那个醉醺醺的恶鬼推离自己的身体。

终于,身上的人被她推了一个翻滚,她才适时地大声喘气,艰难的咳嗽。

然,被推开的巨大身躯,却陡然间扑向了她背后跌坐的女孩子,只一下,女孩子就全然没了力气,蜷缩在他的身子底下,全身颤抖着,连哭也哭不出声音!

醉酒的恶鬼猛地扯掉了女孩子怀里的琵琶,便伸手去撕扯女孩子本就单薄的衣裳。

可那孩子,竟然吓得仿佛失去了知觉,只是哭,眼泪扑簌簌的掉落,任他近乎疯狂的撕扯着自己的衣服。

那个孩子,还只有十四岁!

那一刻,躺在地上浑身无力的流裳,看着在那禽兽身子底下哭泣的女孩,却仿佛看到了自己!

那些男人,那些男人!!

流裳猛地挣扎着起身,却看到了地上银光闪烁的刀。

切水果的,锋利无比。

她一把将那不足一尺的刀攥在手心,便有阴冷的恶寒,猛地蹿入她的心,向她的全身丝丝缕缕的传送出冷气,冷入骨髓。

刀上的寒光,照亮了她的眼睛!

她举刀,爬上前,一刀刺进了那个男人的肩膀!

血,溅出来,染红了她苍白的脸,那个男人杀猪般的嚎叫起来,抱着流血不止的肩膀滚到了一边。

“起来,快起来!”一手依旧握紧鲜血淋漓的刀,她一手去拉地上哭泣的女孩子,大声地,“放心,谁,谁也不敢伤害你,放心!”

然,看到流裳满手的鲜血,女孩子反而惊恐的尖叫起来,猛地推开了她的手,爬行着后退,碰到了被抛在一边的断裂琵琶,便立刻举在手里,惊恐的挡在面前。

“来人,来人!有刺客!!”嚎叫不止的男人酒意醒了大半,陡然间看着依旧举刀的女子,脸色瞬间惨白如死,戛戛出声尖叫,一边叫,一边也爬行着后退,向门口移去。

很快,门外便传来的仓促杂乱的脚步声,已经爬到了门口的钦差大人仿佛看见了救星,猛地挥手大声,“快,快来救本大人!”

齐整的黑色官靴出现在门口,刷刷声后,无数白色的佩刀照亮了整间阁子。有人立刻扶起门后摊倒的钦差大人,急切的询问着。

“将……将那贱人打入天牢,她谋刺朝廷命官!”

那个男人急促的咒骂着,拿指头狠狠地指着她,大声地下令。

立刻,有人猛地冲上前,扭住了她的手臂,将她按倒在地上。

手中的刀,无声的跌落在织锦的红毯上,有细小的血滴溅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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