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微草 终

白露微草 终

当她坐在青霜阁主面前的时候,她还有种非人的恍惚。

背叛了爹爹的她,现在,又要背叛微草吗?

辛辛苦苦的维持白家,到头来,竟然一切都成了空。

没错,她要青霜阁的人为她报仇,作为回报的,便是白家。洛阳八卦掌白家,她就这样,拱手送人了。

没了父亲,守着只余下痛苦与仇恨的空壳,不如就舍弃了。

白家,金碧辉煌的宛如一座皇陵。

白家,洛阳第一门,她知道,究竟要花上多少时间,人力,才能被完全攻克。但是,报酬也是可观的。作为青霜阁的主人,那个女子不会拒绝。

然,面对着那个带着面纱的蓝衣女子,她反而胆怯了,咬紧了下唇,仿佛作了虚心事,不敢看她的眼睛。

忽而,蓝衣女子手扶着桌子上织锦的花纹,淡淡的问,“为什么。”

不该知道的事从不过问,那次青霜阁主却破例了,不明白为什么面前的这个女子,竟然要杀死自己的夫婿,而且要将偌大的家业拱手送人。

当初,甘心嫁给他的是她,将白家交给他的也是她,怎么突然就……

她却无法回答。

一张口,眼泪就流了下来,簌簌的滴落在织锦的桌布上。

该怎么告诉她,她,白家的传人,竟然曾经热切的期盼着父亲的死亡,甚至是纵容光天化日的谋杀,却不是为了夺得白家的一切;到头来,明白了一切的她,又幡然醒悟了,想要为爹爹报仇。

这样矛盾而软弱的她,骨子里,却是不折不扣的魔鬼!

她也害怕,害怕那样的她,骨子里另外一个叛逆的她,会不会有一天,将她的灵魂完全占据。

倒不如,将所有的一切都毁了,那么,将来的她,才不至于被伤得更深,也伤人更深。

她沉默了,不说话,哭声也渐渐止息。却依旧不敢抬头,双手交互的叠在胸前,仿佛要压制住剧烈的呼吸。

然,对面的青霜阁主看着她,忽而开了口。“双手交叠,呼吸急促,说明你的内心正翻覆的剧烈;眼神闪烁,说明你想的那件事是不为人知的;哭,也许不代表着追悔,反而代表着害怕与仓皇。你的性格……被压抑的太久了,已经失去自我了吗?这么多年,却一直不曾走出所有过往的阴霾么?”

她大惊,仿佛被青霜阁主看穿了一切,惊恐的瞪大了眼睛看眼前的女人。

那个蓝衣的女子,那双唯一露在外面的眼睛,宛如最锋利的剑,一剑一剑,将她心底最黑暗的角落,完全剖开,暴露在*裸的阳光下。

“很痛苦吧……”青霜阁主忽而沉吟,淡淡的说,“算了……你的要求,我们接受了。等消息吧。”伸手,指挥身边的黄衣少女,送客。

青霜阁外的阳光,白花花的。她有种深切的晕眩感,浑身无力。

十天。

只十天,白家几代人辛苦建立完善的堂门便完全改弦易撤,收归青霜阁门下。

也是在那一役,青霜阁,跻身成为洛阳第一的杀手组织。

而微草,却逃脱了。

最后的一战,就是她白晓露眼睁睁的看着微草逃脱了。不,与其说是逃脱,不如说是她的纵容,不明不白的纵容。

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可能……是赎罪吧。将微草推到权利顶端的是她,将他拉下来的,也是她。

微草他却没错。追逐权利,地位,人人都会。对于低贱出身的他,那种欲望反而会更加强烈。为白家效力了那么多年,那是他应得的。

错的是她,一开始就是。

悔了,也晚了。白家,从此成为传说。而她,从洛阳第一门的金贵大小姐,一落成为一文不名的孤儿。

怎么办?在青霜阁交接房地契和财产的时候,她只是静静的坐在一边,怔怔的想。

不知不觉,青霜阁主已经站在她的背后,出声。“今后有什么打算。”

她一怔,悄悄的瞥了她一眼,便很快的低下头去,喃喃,“我……不知道……”

是啊,今后,有什么打算?她似乎从来都没考虑过。从小到大,都有人包办了她的一生,指挥着她的未来,告诉她必须这样做,那样做,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一旦那些人都去了,她,反而没了目标。

被压抑的太久了,已经失去了自我吗?恍惚之间,她想起了与青霜阁主第一次见面时,那个蓝衣女子说过的话。

忽而,一只清白的手落在她的肩头,身后女子的声音轻柔缓慢,却有了笑意。“留下来青霜阁不会遗弃任何一个人,也不会*迫任何一个人。做回真正的自我……不正是你想要的?”

听到那样的话,她的心里倏忽一酸,抬头看她,喃喃,“可是……像我这样的人,你还肯收下吗?我……”

然,她却打断了她的话,一字一字的,庄重而严肃,“你没有错,天下女子都没有错!错在这个扭曲的世界,不古的人心。青霜阁,永远是天下女子的居所,不会改变。”

那些话,虽然霸道且强力,却宛如最沉重的石块,一块块的砸落她的内心,激起了心海里无数的波澜。真的么,这个人说的都是真的么?她,下意识的双手交叠于胸前,眸子颤动着,看眼前带着白纱的女子。

“别怕……”隔着面纱,青霜阁主忽而一笑,眉眼微微弯曲着,低声轻柔的,“从今而后,青霜阁就是你的家了。残露……”

残露……她的心猛地颤抖了一下,看着青霜阁主,却见她侧头,仰起戴着面纱的脸,静静的示意她向外看。

她也转头,随着她的视线望去,只看到了门外花上的露水,在阳光下,残缺,却发散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

残露,萧瑟的名字,却真正有了主宰自己命运的权利,选择残缺,选择璀璨的消失,哪怕是灰飞烟灭。

“嗯!”她用力的点头,第一次朝她微笑。

那个笑容,清白纯洁的宛如早上最新的露珠。

回忆起了她和她的过往,青霜阁主眉宇间的忧愁反而淡了,忽而一笑,上前,牵住了花藤后女子冰冷的手。

“残露,你好要好好的……”她只说出了那一句,手轻轻拍着她冰冷的手背,对她笑。

霏霏细雨中,紫色的花雾里,虽然隔着面纱,青霜阁主的一笑,却出奇的温婉动人。

白色衣衫的残露一怔,悄悄的抬头看她,忽而,嘴角也有了温暖的笑。

“嗯。”她依旧小心的点头,跟三年前一模一样。

两人之间却是再无话说。

过了好一会儿,青霜阁主才重新调整头顶的蓝色油布伞,略一点头,离去。

清白的身影,在雨中,在紫藤花束下,又慢慢模糊了。

乐曲声越发大了,离的还远,却已经传来了打节奏的声音,清凌凌的女声高调吆喝着,指挥调教着众人的歌舞,竟然压过了绵绵雨声,传入款款而来的两人的耳。

门口,青霜阁主却停了步子,仔细听那个女声的吆喝,忽而便笑了。

“流裳她,还真是厉害呢。”她掩着戴面纱的脸,微笑着对身后的黄衣少女说,“没练过武功,底气却如此充足,不愧是歌舞出身的人,群芳之冠。”

背后的月也跟着笑起来,淡淡的开起了玩笑,“阁主您,不正是被她那轻灵高亢的声音所‘吸引’么?否则,流裳姐姐却是到不了青霜阁的……”

“是啊。”青霜阁主若有所思,附和着,依旧微笑,“我可是捡到宝了呢。”说着,纤细的手已经放在了阁门上,轻轻的推开了一条缝,看里面的练习。

“乐舞堂”,便是青霜阁里专门习练歌舞的堂会,堂主流裳,还是她的四大护法之一。

里面,身为堂主的她,亲自教新来的人跳舞唱歌,吹弹乐器。

青霜阁表面上的风光,歌舞升平的景象,全靠她和她教出来的这些优秀弟子,否则,对乐理歌舞不甚了解的青霜阁主,却是撑不下去的。

流裳,还年轻,然,眸子里却有了深沉沧桑的光芒,仿佛已经看穿了这世间一切的红尘滚滚,风花雪月。也难怪,她是从那风月场所里出来的人,都已经看惯了所有的一切。那些生涩而幼稚的女孩子,是无法相比的。

然,那红尘滚滚的几年,于她,是一场浩劫,抑或是一场历练,能指引着她走到了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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