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微草 中

白露微草 中

“大小姐!”看见她的异样,他的眉皱起,叫,眼睛里却有了陌生而犀利的光芒。

晓露觉得口中腥甜,一摸才知道,不知不觉里,嘴唇,食指,都被自己咬出了血。看着满手的血,她的呼吸才慢慢平复下来。缓缓的站直,却低着头,喃喃地问他,“凶手……死了吗?”

不知怎的,听她那样问,微草竟然舒了口气,眉眼间的犀利也淡了,声音恢复了忧伤,地声回答,“嗯……被就地正法了。”

“那……就尽快办丧事吧,让爹爹早些……入土为安……”她轻轻拿手绢揩着眼角,小心地说,一字一字的。“所有,就拜托微草哥哥了。”

他没有拒绝,淡淡的点点头,眼睛却一直不曾离开她,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我……先走了。”从头到尾,她都没有勇气抬头看他,低声喃喃,双手交叠着放在胸口,匆匆离去。

她……当然没有勇气面对他,面对这个杀人凶手!

没错,爹爹是他杀的,而且死在了八卦掌的“天式”之下。

虽然,事后被开膛破肚,毁坏的一塌糊涂。但是,却无法掩盖他死亡的真相。

八卦掌,不同于其他外家拳法,以伤害肢体,致伤致残为主;八卦掌是专门针对人体经脉内脏的独传掌法,可以轻柔无觉的损害内脏经脉。而且,中掌之人,不会在身体表面留下任何痕迹。

那被开膛的尸体里面,其实,内脏经脉早就已经粉碎腐化,只要是白家嫡传的人,一眼便能看透。

微草他,竟然会杀了父亲??为什么!

而她,刚才的表现,会不会让他察觉出什么异样?

葬礼在微草的主持下,办的体面且隆重。

那些的日子里,她一直守在父亲的灵旁,却不曾说过一句话。

吊唁的宾客亲属只当是她悲伤过度,谁又曾知道,那个女子,究竟在想些什么。

开始的时候,听到父亲的死讯,知道了杀死父亲的真凶时,她的确伤心过,然……那些伤心,竟然还没有对微草的害怕与惶恐来的强烈。

她不爱父亲,甚至恨他,从小就是。

那么,父亲的死,对她来说,是不是反而是一种报复与解脱?对,报复。是微草替她完成了一直以来,她敢想而不敢做的事情。

她恨他,恨不得他死!

可是,他一死,儒弱的她,自卑的她,怎么生活下去?况且,还有一个偌大的白家,需要她的管理。

那,也是在那一刻,她犹豫着不将父亲死亡的真相说出来的原因。

她不爱白家。但是,现在,它却是她唯一的所有……

三年后,守丧期满,她嫁给了微草。

一切,仿佛顺理成章。那年,她已经二十一岁了。

现在,她有了抓住白家繁盛的信心。

微草,即使他背叛了父亲,却始终不曾背叛白家。

她与微草之间,谈不上有感情。从小一起长大,然,在骨子里,微草对于她这个“大小姐”,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也许,要娶她,只是看中了她的身份,看中了她软弱的性格,便于控制罢了。

她也不在乎,不在乎那个人是杀父仇人,不在乎他们之间没有感情,甚至不在乎被人利用。她只想过安稳的日子,守着白家,守着江湖上的虚名,然后,安安稳稳的死去。

白晓露,白晓露。就让她像露水一样,平平淡淡的,朝生,夕死。

如果没有那件事,也许她的一生,也就这么过了。

嫁给微草已经尽一年,白家在他的带领之下,势力又增进了不少。她便完全放弃了对白家的统治权,放手让他去干。

权利,金钱,名誉……她似乎麻木了。只是心里总是空落落的,仿佛水上浮萍,无牵无挂的,有种漂泊的虚空感。

越来越多的,她开始回忆起那些不堪的童年,回忆起童年里父亲的音容相貌。没有了父亲的日子里,仿佛陡然间失去了方向,茫然的令人窒息。

在房间里怔怔出神的她,忽而便想起了小时候,和父亲一起度过的快乐时光。五岁之前,父亲是温柔且随和的,总喜欢让她骑在他的肩膀,带她去看热闹的庙会,买精巧的小玩意儿。

那时的父亲,为什么突然,就变了……

她一时便恍惚起来。

父亲的房间,自从他过世之后,便一直尘封着。今时今日,她忽然有了再看那里一眼的冲动。

没带下人,她独自一人去了父亲的房间。

房间很久没人打扫了,开门,迎面扑来的便是一股子霉味与满面灰尘。她小心的拨着头上的蛛网,踩在了被灰尘覆盖的地面上。

忽而,窗边的一口隐蔽的红漆木雕花大箱子吸引了她的目光。

木箱子里,究竟是什么呢?是父亲的遗物吗?她好奇,去吹上面的尘土,小心的打开。

人,却一下子怔在那里。

巨大的箱子里,竟然堆满了些破烂的东西。

折了骨的纸鸢,发霉干裂的小面人,缺了伞骨的小油布伞……杂七杂八的堆满了一整箱。

一件件的翻着,看着,她的手却颤抖了,越来越厉害。忽然间泪流满面。

那些东西,都是她的玩具啊,没想到爹爹,竟然都小心的收藏着。

纸鸢,是三岁那年,爹爹亲手为她做的;小面人,是她两岁时逛庙会,骑在爹爹肩膀,撒娇让他买来的;小油布伞,小陀螺……那些她玩腻了,丢弃的东西,没想到,却被父亲一一捡回,悄悄的收藏起来,如珍如宝。

恍惚之间,她便突然想起了无数被记忆遗落的碎片。

被罚着不准吃饭,她饿得在柴房里小声地哭,却倏忽发现,不知不觉里,不知什么时候洞开的窗口上,已经摆着一碗香喷喷的饭。

三九天,大雪纷飞里练功的她发了烧,躺在床榻上,迷迷糊糊的,却被人一勺一勺的喂着汤药,紧紧守护几个日夜。

被打得全身是伤,忍着痛苦入睡,一觉醒来,却发现,外在的伤口都被人仔细的包扎,内在的创伤也好了七七八八……

那些被遗忘的细节,现在却如泉涌一般,从记忆最深处喷涌而出,宛如她此时的眼泪。

父亲……是不是一直都很爱自己?只不过,面对作为白家唯一传人的她,肩负白家未来的她,他不得不狠下心,让她过那样的生活。

她不适合江湖,一点也不,但是,又有什么办法?

“父亲……”倏忽,将残破的纸鸢布伞紧紧地抱在怀里,她失声痛哭。

没想到,竟然是她,和那个人,亲手害死了最爱自己的父亲!

这让她,如何去原谅那个人,如何原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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